“老大。”交代了本阶段的调查信息,也领到了新任务方向的伯劳还没走,她站在沃修的办公桌前冷不丁出声,打断了老大正“公私不分”的思考。

“什么?”沃修暂时从自己的个人世界里抽身,他以为伯劳还有信息细节想要补充,抬眼往对方看去,却见对方往旁边一抬手,指尖遥遥示意了下墙壁上的电子钟。

“老大,今天都这个点了。”熟悉老大日程的部下奇怪地说,“我来给你做汇报时听说隔壁指挥官办公室就已经在准备下班,估计四十五分钟内能全员离署,崖将军今天难得不加班了——您怎么还不做准备?”

沃修闻声一愣,动作迅疾地抬眼看钟,赫然发现对方说的是真的。

今天时间真的已经不早了,临近联合办公署的常规下班时段,假如崖会泉今天不加班,那么估计还有不到一刻钟,对方便能去到驻地内的载具停靠点,随后再最多半小时,崖会泉就该被机甲车载运回家。

“还是说您今天不打算跑了?”伯劳考量周全的提出又一种可能。

沃修很快从实际行动与口头两个角度回答:“跑。”

想要白天当人,晚上当猫,在人猫之间无缝切换还不被发现,并没有那么容易。

这些天,沃修时常是前脚刚在联合办公署门口跟崖会泉打过招呼,一本正经地对崖将军说完“明天见”,转头,他旁观着崖会泉的上车时间,脑内自动规划出了一条能避开所有监控的路线,同时个人终端上亮起一个小窗,上面是他体内稳定剂的残余水平读数。

接着他绕道去路径起点,就开始……狂奔。

黎旦旦必须每天都在崖会泉前面一点到家,不然就没办法热情欢迎人回家,而沃修作为近日行程备受关注,他去公共场合用个公共卫生间都有可能被记录动向的人,他能够大胆使用的智能载具十分少,也不敢轻易离崖会泉的宅邸太近,所以如此一来,不管是做好线路规划还是时间管理,都着实考验人的水平,哪件都不是容易事。

还好迄今为止,沃修的回家与上班之路尚算平稳。

除了人比较受累,猫也经常狂奔得比较疲惫,他整体的体力耐力都得到了长足增进外,他还没有遇到什么别的困难。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啊。”沃修在狂奔回家的途中想。

他已经从“奔跑的沃修”变成了“奔跑的黎旦旦”,正在以逐步缩水的猫身撒开四只爪子飞驰。

沃修就在这点空隙里又抽空想了阵坦白与情报进展的事。

他第一次没能说出来,错失第一个坦白时机,是因为久别重逢他有些飘飘然,飘忘了。

第二回 他还是踯躅,有过就地坦白的念头却又闭口不谈,是因为一来觉得时机不对,有点太突然,二来,他出于“面子心理”,希望自己掉马时能至少有一条裤子,稍微不那么尴尬。

而第三回 ,也就是最近,在48小时休整结束的这些天里,他有了足够的时间与崖会泉共处。

假如刨除掉睡眠时间不算,沃修每天跟崖会泉在一块的时长,恐怕都比黎旦旦和崖会泉在一起的还要长了。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说。

沃修起先把这归因为太忙,他今天拿到了情报小组的新进展,伯劳的汇报像一只小钩子,它悄然把另一件沃修暗藏很久的事拽出水面,他就方才后知后觉,在他每一回的欲言又止背后,恐怕都还有一层潜藏的原因。

他在潜意识的顾虑。

坦白身份,意味着崖会泉在将沃修跟黎旦旦划上等号之余,那人将终于破除对黎旦旦种族的误解,弄清楚沃修携带的异种基因到底是什么了。

这条信息至今仍对外保密,连联合舰队上做的体检里,报告单上都只印了“不明”,基因型比对是拿现场采集的数据跟数据库里的历史数据比的。

弄清黎旦旦是什么,还等于洞悉了沃修背在身上许多年的秘密,把一段至今性质未定,它发生时他们甚至都还是非完全行事能力人,然而它却又跟他们息息相关的往事推至台前,让他们围绕跨着辈的纠葛面面相觑。

这份顾虑是一只悬在沃修喉咙旁边的手,它日常存在感不高,悄无声息的隐着形,唯有在每个坦白的机会来临前,在沃修将要打定主意一股脑把真相说出去前,它就忽然动作,不动声色掐他咽喉一把。

坦白的机会本来也都是稍纵即逝,只会出现那么小片刻,沃修只要多浪费了一点时间,机会就转瞬即逝,让他只剩一次次欲言又止。

“我唯一能确定的。”沃修在看见崖会泉时想,“也就只有我多半确实很喜欢你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