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哈伊尔和简对此没有发言权,最后带着这两人回了子爵府邸。她们今天原本是要去探望几户之前为伍德先生的工厂工作、后来受伤被辞退的工人的,不过还是亲人的事更紧急。伍德夫人将一沓新钱交给管家处理,叮嘱他务必交到那些可怜人手中。听说其中一人没了住处,最近成日带着妻子在公园附近找工作,她说伍德家还缺一个门房。
伍德夫人夸奖简的忠心,进了门就热心地接过了照看乔伊斯的工作。她的女儿曾经深受丈夫的暴力困扰,因此照看起乔伊斯来更为细致。亚伦看到乔伊斯·夏普还是有几个靠谱亲戚的,也松了口气,反正米哈伊尔不会带不可靠的家伙过来。
又是一天过去,亚伦早晨起来给乔伊斯·夏普换了药,伍德夫人的女儿正喂她吃甜粥的时候,赫克托·福克斯来了,被伍德夫人尖叫着赶跑。伍德夫人以往在城里没什么名气,为人沉闷老派,在丈夫的影响下很少参与社交活动,只有在礼拜日的初醒儿教堂才能遇到这个死气沉沉的女人,没想到这回她竟敢殴打一名年轻力壮的上尉。福克斯因心虚逃跑,她还在后面大喊,你这样的男人迟早要遭报应!
刚刚跟简交代完注意事项、从后门溜走的亚伦沙哑地笑出了声,米哈伊尔也摸摸鼻子,笑了出来。
这一日是个晴天,城里城外都热闹非常。两人的马车被堵在初醒儿教堂附近,干脆丢下这辆又老又旧的车,混进了人群。出城的时候,还有守卫问候爱德华兹医生,祝他玩得愉快。
很幸运,两人在彩带一样蜿蜒的节日集市附近看到了赫克托和芭芭拉·福克斯,上尉听说他们的马车被堵在城内,大方地借了他们两匹马,叫跟班的士兵去牵来。借着明显的军马披挂,两人顺利地进入了阿梅希斯特森林深处;亚伦记得林地里有名军官患有肝病,便以此为借口混进了矿区。以前是需要人随行的,毕竟这是戴安娜水晶矿,要是丢了什么东西就糟糕了,不过现在是节日期间,大家也认识亚伦,就没怎么在意了。
近三百年的流浪生涯让亚伦养成了不少好习惯,比如这里有四名军官患了同样的病,他治好了另外三个,却骗最后一个说他的病情特殊,一直用各种针剂吊着,用药汤慢慢地治。这种疗法的确更好,不过,亚伦更多是为了给自己留个机会。每次被问起什么时候才能治好,他就板着一张脸说些严厉、高深的话糊弄过去。
今天,一如既往地,亚伦叫贝克中尉喝了药,然后关上门,点燃了一支安眠熏香。整个疗程需要一个小时,足够亚伦干很多坏事,比如和米哈伊尔趁没人巡逻溜进矿区。
戴安娜水晶矿已经被开采了几百年,一开始只有人力,诺伦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大规模使用法师,因此前几百年开采的宝石数量和质量加起来也没有最近几年高。附近的树林已经倒了一片,变成林地的房屋和柴火,暴露出色彩斑斓、满是坑洞的山体和地面,机器的轰鸣孤独而单调地盖过了远处节日的烟火。
亚伦牵着米哈伊尔的手,耸了耸鼻尖,大摇大摆地钻进了一处矿洞,米哈伊尔弯下腰,一头撞在了他的手上。
“小心,米沙。矿洞很矮,得委屈你,唔……我去弄辆推车来!”
亚伦常常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和时候高兴起来,比如现在,他兴冲冲地撇下米哈伊尔,去偷了一辆推车,叫米哈伊尔坐进去。他抓起把手往前推,米哈伊尔的脑袋正好靠在他的胸口,两条长腿挂在车外一晃一晃的。
他们一路往前,路过汗流浃背的苦刑犯和满脸晦气的监工,那些人忽视他们就像忽视诊所上下反季节盛开的鲜花,亚伦还从一个酩酊大醉的监工身边提走了一盏煤油灯。
昏暗的甬道四周密布着坑坑洼洼的痕迹,几根简陋的木头和金属管立在矿道两侧作为支撑。岔路口堵着一台伸长了泥泞狰狞的金属钻头机器,亚伦干呕一声,挑了一条小径,推着米哈伊尔钻了进去。
煤油灯的灯芯摇晃了两下,噗地熄灭了。米哈伊尔艰难地抬起手,摘下绷带,睁开了眼睛。
亚伦正要夸奖他,看清了前方的道路,就笑不出来了。弯曲的矿道像是被野狗撕咬出来的,大部分区域因如此粗暴的开发方式而摇摇欲坠,许多路段正随着矿区其他地方的人、老鼠和机器的活动而簌簌落灰。他将腰背压得很低,最后还是在一处坍塌的石块前停住了。
附近的路面陡峭得几乎要让米哈伊尔掉出去了。
米哈伊尔抬起头,洞中的光影也随之一变。亚伦闭上眼睛,嗅了嗅,又仔细地听了一会儿,说:“这不是人类凭借机器可以达到的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