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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沙,米沙,你知道吗?”亚伦放开米哈伊尔的手,爬上堆叠在一起的焦黑巨石,在傍晚温柔的风中闭上眼睛呼吸,“阿诺德祖父那个时代建造的城堡,最底下的地方,除去死牢,还有一间藏宝室,贵族们把最宝贵的财富锁在里头。米哈伊尔,米哈伊尔,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好的人,我怎么办呀?”

米哈伊尔仰起头,亚伦正在看他。他的双手交叠在胸前,说:“我要跟着你,我做你的约翰。城堡会倒塌,藏宝室会被掏空,里面的财宝没有腿脚,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你,还会落到别人手上。”

“你不要做约翰。”亚伦的肩膀因笑声而微微发抖,教米哈伊尔也笑了起来,“你这么好,米沙,会有很多很多人跑来跟我说:‘给我约翰的头![2]’”

米哈伊尔撇撇嘴:“谁能把我丢进狮子坑?我走进去,狮子也要俯首屈膝,为我征战。”

“好啊,米沙,你犯了骄傲的罪,父神会惩罚你的。”

“你原谅我就好了,况且,你明明很喜欢我这么说。”

亚伦拍拍手,居高临下地揉了揉米哈伊尔雪白柔软的短发,轻盈地跳下来,带着米哈伊尔继续优哉游哉地闲逛。

他们穿过焦土和杂草,亚伦低头看路,时不时提醒米哈伊尔抬脚。太阳在侧前方热烈地映着整片山坡,在凉爽的秋风里晒得人暖融融的。

从这里已经能望见镜湖了。悬崖底下有不少露出水面、长满青苔的石块,那是靠悬崖这一面的翡翠城城墙。山上还断断续续地留着一部分几乎可以用“朽烂”形容的墙垣,可以清晰地看见翡翠城设计者的矛盾心态:没有大门,但有两层城墙。

亚伦面对米哈伊尔,倒着往前走,一边介绍道:“这是专门培育珍稀药材的房子,那个时候没有玻璃,三楼东南角有一整间水晶宫,用来当温室。后来就有传言说爱德华兹们在土里埋活人养药,所以药效那么好,冬天也能开花……”

米哈伊尔耸了耸鼻尖,亚伦转过身去,睁大了眼睛。

层层叠叠的木头、杂草、墙砖和岩石之间,星星点点地生长着一片淡紫色吐着红芯的花。轻盈的光与影横跨广阔的山崖,寒冷的晚风吹过,它们便在庄严的夕阳中轻轻摇曳起来,和杂草一起发出沙沙的轻响。

亚伦扶了扶眼镜,摘了一朵仔细观察,蹲在地上惊讶地说:“妈的,这不是‘红色米迦’吗?”

米哈伊尔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种奇奇怪怪的呼噜声。虽然只是一瞬间,亚伦还是站起来,一边把那朵“红色米迦”配在他胸口,一边解释道:

“这是阿诺德祖父从巴力王国带回来的一种草药,活血安神的,因为主要有药效的柱头部分和圣徒米迦的毛发颜色一样,所以叫‘红色米迦’,有些地方也叫‘米迦的睫毛’。啊,跟米迦完全不一样,娇贵得要命。咱们小心翼翼地伺候了两百年,结果现在像杂草一样顽强啦。”

那朵花在他头顶的高度,亚伦拉好米哈伊尔的衣服,笑道:“现在有风,你可以听到吗,米沙?花和草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米哈伊尔闷闷地说:“现在我有点不喜欢‘米沙’了。”

亚伦哈哈大笑起来。

沉默了一会儿,他在沙沙的风中轻声开口:

“我的父亲罗贝托是一名优秀的医生,我的母亲凯瑟琳是一位优秀的护士。父亲的父亲、我的祖父也是医生,母亲的父亲也是。祖父的父亲,再往上十四代都是。从亚瑟王到米谢丽雅女王,再到三百年前的埃德加二世和如今的奥利维亚女王,爱德华兹家族出过很多败类,但好人更多。我们钻研魔法和凡人的技艺,预防天花、阻止瘟疫,让失去手脚的士兵重新站起来拥抱他们的妻子。翡翠城不允许领地里的女孩在二十岁前出嫁,禁止男孩在二十岁前娶妻,因为那对健康和灵魂都更有益处,虽然这反过来成了行邪术的罪证。”

他的嗓音略带沙哑,低声的时候像某种引诱本身,现在却骄傲地、大声地为一位圣徒讲述一个家族灭亡的历史:

“我的祖母,她那么瘦小,个头估计只有你的一半,米沙,据说生病之前都是个好医生,父亲是跟她学的煎药。我十七岁的时候,她还要给我讲故事,说一会儿就发一会儿呆。士兵们把她从病床上拖出来,从窗户扔了下去。我在外面看到的,我看到的……她没有马上就死。我能救她,我是一个专业的医生,我们都是……可我救不了她。我活下来是因为我坚强吗?因为当初我没有反抗,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

“还有我的兄弟姐妹们……”

他的妹妹莉莉在搏杀了一位牧师和几名士兵后从钟楼顶上跳了下去,随后头颅被砍下带回烈阳城,受永恒之火灼烧;父亲罗贝托的脑袋是战争之王叩开庄园门的钥匙,母亲凯瑟琳则在中庭被处决。大哥哈利和他一起,连同几个表亲及奴仆被押送回烈阳城,一半死在路上,一半死在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