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对您笑的。”米哈伊尔抚摸着亚伦的头发和脊背,低头像是看着他,温柔地轻声说,“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他要是睁开眼睛,我也看不见。但我希望他偶尔醒过来的时候,我总是待在他身边,看起来可靠。这样一来他会安心一点吧?至少……至少我不是米迦。”
听到最后一句,坎迪·凯恩噗嗤笑出了声。
“什么嘛!”她克制不住地大笑起来,好在还能压住音量,“您真可爱!难怪亚伦就那么昏了头,当起了你的小羊。”
米哈伊尔坦然地说了声“谢谢”。女巫撑着下巴,抬起头来看他,微微弯起眼睛:“你应该听到了吧?”
“嗯?”
“没什么。”
女巫笑着岔开话题,将目光转向火焰,黑色的眼睛像两片深渊,火光一照进去就黯淡了不少:
“钥匙还在吗?”
“嗯。”
“不要灰心丧气嘛,米沙。”坎迪·凯恩低声笑着,“拿出来,我加固一下法术。”
米哈伊尔正轻轻拍着亚伦的背,闻言诧异道:“我以为钥匙是米迦给他的。”
女巫说:“钥匙是米迦给的,但法术是我施加的。他们是一群无可救药的可怜虫,除了我这个异端,谁愿意给钥匙附加避开密特拉的魔法?”
米哈伊尔沉默了下去。坎迪·凯恩就那样专心致志地看着翻滚舞蹈的火焰,过了一会儿,洒了一把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粉末进去,顿时有一股亚伦应该会很喜欢的香味弥漫开来。
米哈伊尔单手搂着亚伦,结实有力的长腿把吸血鬼整个圈在怀中,空出的手却摩挲着吊在脖子上的钥匙。坎迪·凯恩看也不看,自顾自地说:
“你已经去过雅兰堡了。我的预言再次成就了……亚伦释放了摩尔普斯。当然,表面上他只是制造出了新的止疼药,可在灵上预表着梦神的复苏。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也许会有新的魔鬼借此出生,但是目前来说,我们必须把祂从密特拉里分离出来。”
米哈伊尔没有听懂,但还是礼貌地听着。反正,其实他也没有认真在听。
女巫也不介意,继续说:“你是个……在这件事上算幸运的家伙,米沙。圣堂的钥匙可以抵挡神的侵蚀,而在雅兰堡的时候,摩尔普斯已经得到释放了。亚伦用最粗暴的方式夺取了密特拉的权柄,将这个可怕的魔鬼送给了全人类。而在那以前,我们一直在为密特拉的力量支付代价。现在,各种各样的战争都要来了,我们的战斗力必须得到解放。
“亚伦应当已经告诉你,米迦带他离开烈阳城之后,在万国花园逗留了大半年。他们并不是去那里躲避追兵,而是为了一种植物。在万神纷争的时代,密特拉就是在今日的圣春城外斩杀了梦神摩尔普斯,吞噬了祂的肉体和意志、权柄。后者的血落在地上,土地便生出像花又像草、似云又似雾的蓝紫色植物来,那就是 ‘摩尔普斯’。米迦引发神降,亚伦被神侵蚀,我也窃取过密特拉的力量,我们都依赖着它才不至于陷入疯狂,但我们承受的折磨原本就来自于密特拉里面的、真正的摩尔普斯。”
坎迪·凯恩顿了一下,还没有说完,但似乎是对回忆深感畏惧,一时间没有继续。
米哈伊尔低下头,金色的光芒从睫毛之间溢出,映在亚伦苍白的颧骨上。他轻声问:
“那很痛苦吗?”
“……非常,非常痛苦。在亚伦造出摩尔普斯之前,连米迦都会在睡梦中痛哭流涕,祈求宽恕。”女巫回答道,“您知道密特拉为什么要拼着重伤去搏杀摩尔普斯吗?因为那时的梦神酷爱折磨凡人,密特拉的子民夜夜生活在噩梦之中,所以信徒们向神祷告:父神啊,让那残酷的异端神离开我们吧!——起初的起初,祂是一个多好的父亲啊,是人类改变了祂,现如今反过来把别人的白天变成了噩梦。”
“是啊。我不明白。”米哈伊尔轻声说,听起来有些疲倦,“教会做了恶事,但是离弃教会的地方也没有变得更好。联邦贵族剖开少女的肚子取暖,红月的殖民者把矿工的尸体倒进深坑,诺伦工人耗尽最后一点力气的死法也不比联邦的农奴体面多少。那种时候,欺压人的倒是信神了,虚情假意地带头承认自己的原罪,告诉被欺压的这就是世界的真相。我也以为我们来是为了赎罪,可父神又说要为民中的困苦人伸冤,拯救穷乏之辈,压碎那欺压人的,我从小接受的教导也是要让人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一切都比我以为的可怕好多。联邦、诺伦、伊里斯、艾登、亚巴顿,没有哪一个是为了真正需要拯救的人反叛教会的,都是为了自己的好处。如今我不想再当教会的枪了。我不想再把剑刺进老人和孩子的胸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