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晚上,小燕子又说:‘我要走啦,快乐王子,我要去温暖的圣春岛,明年再见!’王子说:‘再陪我一晚上吧,小燕子。那座小屋的阁楼上,有一位诗人,他正在创作一支美丽的诗歌,可是他买不起柴火,手冻僵了、墨水冻硬了,请您将我的左眼送给他。’小燕子说:‘您不能这么做,那是您的眼睛呀!’王子说:‘失去了眼睛,我还是我,可要是不帮助她,您也不会喜爱我了。’于是小燕子啄下他的左眼,送给了那位诗人。”
“我不喜欢这个故事。”米哈伊尔闷闷地说,“快乐王子是尊雕像,不能动也不能跟人说话。他的善良可以拯救一部分人,但等他失去了全身的宝石和黄金,他就没有价值了,燕子也会为他的善良丧命。没有力量的善良太脆弱了,我至今不后悔砍下那个暴君的头。”
“你不是石像,真是太好啦。我也不是那只燕子!”亚伦高兴地说,“你说的不错,米申卡。快乐王子失去了所有黄金珠宝之后,终于肯放燕子走了。他说:‘小燕子,你该走啦,去温暖的圣春岛吧!’可那时候雪下得好大好大,燕子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他又冷又饿,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飞到王子肩头,说:‘明年,明年再去。今年,我陪你度过这个冬天吧。’然后他就掉了下去,摔死在了雕像脚边。第二天市长和议员们惊奇地发现,这尊王子雕像怎么会这么丑,灰扑扑光秃秃的?于是他们推倒快乐王子,把他熔铸成新的雕像。但是,铁匠发现那颗铅做的心已经碎成了两半,却无论如何没法熔化,只好把它丢进了垃圾堆。燕子就躺在垃圾堆里,和那颗破碎的心脏一起。”
米哈伊尔发出一声不高兴的呻吟:“你们诺伦人管这种故事叫童话?伊莎贝拉都不会拿这种故事来教我做人。”
亚伦哈哈大笑,挣脱手臂,环着他的脖颈说:“你真是太可爱啦,米申卡!你的宝石和眼睛都留给我,好不好?我们要做坏事,有一天我们要下地狱了,你要假意悔改,然后偷偷把我钓进天堂。”
“那为什么不自己做一个天堂呢?”米哈伊尔天真却又认真地说,“我才十八岁,还有好多时间来做这件事。”
亚伦高兴地说:“你快十九岁啦!”
米哈伊尔哼哼两声,说:“我们回家吧。”
马车狭窄的窗玻璃上,一幅相当精致的装饰图案已经画完了。路边煤气灯的光线明亮地穿过那些花叶线条,竟有了几分朝阳的质感。
亚伦喜欢这个词,“回家”。在每一种语言里,它的每一个音调、每一个字母都是完美的,也许程度比不上米哈伊尔,但因为那是他和米哈伊尔藏身的小屋,所以是完美的。米哈伊尔说出这个词组的时候,柔软的嘴唇微微张开,温暖潮湿的气流从口腔中流淌出来,难怪拉比们解释太阳神典中罪人喝了可以得活的生命水指向父神的话语。
马车缓缓驶入友谊大街66号的大门。米哈伊尔从车上抱下亚伦,小跑进屋,吹了声口哨,像有一轮太阳缓缓升起,整栋房屋都热了起来;白天滤好的清水灌入浴池,瞬间沸腾又冷却到三十九度。亚伦在门口踢掉了鞋子,穿着棉拖鞋走进浴室,米哈伊尔这才出门去把马牵进马厩。
十分钟后,米哈伊尔把热好的浴袍放在浴室门口,亚伦从门后伸出一只手,一边给自己罩上白色睡袍,一边说:
“脱掉衣服,米申卡。”
米哈伊尔听话地脱了衬衣和长裤,亚伦不知出于什么心态,趴在门缝里抱怨道:“你在查莱克的时候都自己进浴室的,怎么现在还跟我害羞起来了?”
米哈伊尔飞快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把剩下的也脱光了。亚伦挑挑眉毛,打开门请他进去。米哈伊尔忍不住盯着他看,因为亚伦很少穿一身白,黑色和灰色显得他的脸色苍白,但是白色又让那头支棱僵硬的灰黑色短发显得古怪。白色并不适合他,但这段时间米哈伊尔发现他其实很喜欢这个颜色。他有一种微妙的直觉,也许亚伦小时候曾梦想过成为一名神职人员。亚伦个子够高,那头柔软微卷的棕发和温和纯净的绿眼睛,洁净柔嫩的脸颊和饱满松软的臀部都很适合白袍,最宽松的款式也会被撑得很好看。
米哈伊尔在那里胡思乱想着,差点一脚踩空摔进浴池。亚伦抓了他一把,问:“你在想什么呀,米申卡?”
米哈伊尔诚实地说:“你可不可以穿这身衣服跟我……就是,嗯。”
“说清楚嘛。别害羞啊,米申卡。做都要做了,说几句有什么大不了的?”
米哈伊尔一点也不脸红,沿着台阶走下去,向岸边仰起头,两只没有瞳孔的蓝紫色眼睛纯净得像最遥远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