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怜爱地看着他:“米哈伊尔,愚蠢和善良是有区别的。”
“在您眼里大多数时候它们是同一种东西,不是吗?”米哈伊尔说,“但我不在乎你们怎么想,你们可以把这当做一种傲慢……我就是傲慢。我看不起所有妥协和袖手旁观!我做我认为正确的事,不管是救他还是——我想救所有人!为什么做不到?”
伊莎贝拉笑出了声:“想救所有人?那就成为密特拉啊!”
“现在的‘密特拉’只会把我们全都送进地狱。”米哈伊尔苦笑道,“我卖掉肉身换一个进天国的机会,可我所有的朋友都在地狱里。那有什么意义?”
“你救不了我们。”伊莎贝拉觉得他可爱又好笑极了,“米迦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我们已经杀死过父神一次?我们只需要他降临,不需要他审判!”
“他说了,但您也知道,我是个很傲慢的人。”米哈伊尔抬了抬下巴,“我有着世界上最健康、强壮、年轻的肉身,或许我可以承受永恒烈火的灼烧呢?”
伊莎贝拉僵住了。米哈伊尔静静地看着她,从容地喝完了杯中的红茶。
他说:“我传道是为了拯救人,而不是杀死所有异教徒。”
伊莎贝拉轻声说:“可您已经为我们杀了太多异教徒啦。您还能回头吗?”
“我承认我流了无辜人的血,但那是战争。我为他们做弥撒,祈求父神收纳无辜的灵魂进天堂。伊莎贝拉,我不觉得对齐格弗里德联邦的战争是错误的,他们的上层社会已经成了魔鬼的巢穴,除非暴力不能变革。”
“四大王国有好到哪里去吗?”伊莎贝拉温和地提醒他,“诺伦、伊里斯、艾登、薇露丝,甚至我们自身。他们压迫自己的平民,不断地用榨出来的血制造武器和开战的事端。米哈伊尔,你说得对,现状就是除非暴力不能变革。神坛是为了极速的镇压,而父神的降临是为了在战后安抚人心,避免挑拨和动乱。”
“可是……”米哈伊尔不知道如何反驳,他前十六年接受的教育告诉他,伊莎贝拉是对的。他是一位庇佑土地的圣徒,也是一台珍贵的战争机器。如果没有阿诺德,也许明年他就会带领圣城军四处征伐,于胜利之日在祭坛上向父神献出一切。但他知道有哪里不对——
他思绪混乱,以至于一句“要是……爱德华兹先生”从鲜红饱满的嘴唇里溜了出来,被伊莎贝拉听见。女祭司又笑出了声,她笑出来的时候总是有些恶毒和狡黠,像个以捉弄傻小伙子们为乐的坏女孩,和她雍容尊贵的脸蛋很不相符。
“爱情呀。”伊莎贝拉柔声说,“米哈伊尔,我说不上来是不是好东西,我想应该是好的,父神在经书里告诉我们,我们该去追求各种各样的爱……但是,米哈伊尔,爱德华兹不是。至少您不该在他们身上追求爱情。”
米哈伊尔认真地说:“阿诺德是很好的人。”
伊莎贝拉神情复杂,愤怒、讥嘲、仇恨、冷笑撕扯着她的脸颊,但她的嗓音柔和,不紧不慢地说:“您认识您的阿诺德才多久呀?我也认识一个。米哈伊尔,在你六岁之后我就没有给你讲过故事了,今天晚上,我再最后给您说一回吧。”
米哈伊尔看着她。不知为何,他觉得此时的伊莎贝拉很像两天前给他讲克里斯汀的故事之前的阿诺德·爱德华兹,既残酷,又怀念,还有一种对天真快乐的少年的怜悯。
于是他点点头,给两人都续上茶水:“我听着,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端着茶杯,往墙壁上的两幅画看去,目光最后穿过干净明亮的玻璃窗,定格在那轮圆月上。
“首先,你要明白,米哈伊尔,这是我一个人的事,现在,我早已是圣徒了。这和寓言故事或预言故事不同,不需要你做什么解读。我说给你听,只是为了告诉你,不要陷在爱情的网罗之中,至少不能是爱德华兹,米哈伊尔。你是父神最爱的孩子,你拥有世界上所有人的爱,何必强求一只吸血鬼、一个爱德华兹的垂怜呢?
“——那是第二圣战时候的事了。您学过那段历史,应当知道,在圣战开始前,密特拉王朝的国土只有如今的五分之一不到,北至晨星湖,南临切诺堡,最西边是太阳河的入海口,最东边是亚娜的春泉城。然而诺伦、亚巴顿、伊里斯、艾登甚至巴力王国尤不知足,仍然侵略教会领地,残害父神的信徒。因此,在神历1024年,以西希家为首的圣徒们各自奔赴前线,发动了复国战争。在那场战争中,巫师和撒旦加入了对方,十二圣徒死伤过半,像我和米迦这样的人就得到了替补的机会。战争结束后,巴力臣服,诺伦俯首,东、西洛克两国从亚巴顿分裂,伊里斯失去了布朗兹尼、莱茵和怀特三大公国,教会的复兴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