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的修道院实行长老制,每位神父都向我进献过少女,我把她们送给坎迪·凯恩,转头给修道院送去大笔金钱。终于,不,很快,他们忍不住了,宪兵深夜破门而入带走了我,我答应在修道院里为他们炼一笔前所未有的震撼全世界的财富,但所需的原料太过惊人,实际上也很廉价——一百名最荒淫无度的贵族,他们的贪婪是最好的召唤魔鬼的香,当然,他们身体里的油脂也是不错的燃料——,所以在场的只能是内部人员。
“我演示了几场小型‘炼金术’,对吸血鬼来说很简单:我预先在要求的那间地下室里藏好了金子。于是他们就相信了,连卫兵都遣散了,因为‘罗贝托’早就被黑魔法掏空了身体,看起来弱不禁风,走两步都会咳血。
“‘罗贝托’逃得很顺利,因为我烧死了所有人,如果您的弟兄们足够诚实,报告中应当提到大长老被钉在十字架上竖在庭院里,其他人被砍断了腿丢在他身边,死前还努力地企图用手爬出火堆。”
阿诺德快乐的声音乘着风在米哈伊尔身后非常遥远的地方回响,米哈伊尔竟然认真地问:“所以,当时所有无辜者都不在场。”
“放跑了好几个人渣,其中有一个是叶甫根尼的马车夫,我出城后恰好遇到,把他杀了。”
“您真是位义人。”
米哈伊尔突如其来的赞美让阿诺德沉默了许久。说得好像一切都没发生,米哈伊尔在查莱克赞美为穷人看诊的阿诺德医生。
阿诺德想了想,背对着米哈伊尔,嗓音平缓了下去,仿佛认真地疲惫并迷茫起来:
“我烧死了一个女孩。十一岁,叫多洛菲亚,人们叫她多洛奇卡。她八岁就遭到了叶甫根尼的强暴,但她通过出卖其他孩子、把她们送进那些房间里,帮长老们做假见证、主动为他们服务,成为了修道院最乖巧、最圣洁的小修女。一个逃出来的女孩告诉我,每逢圣诞节多洛菲亚可以得到一块小蛋糕,但她总是一口都不动,带回去跟她们分享,每个人在睡前用手指沾一点珍贵的奶油,掰下一块小指尖大小的蛋糕,丰盛得像逾越节的饼和葡萄酒。我折断多洛菲亚的脖子,血从她的嘴里流出来,臭得像二十三岁的教会骑士。”
米哈伊尔张了张嘴。他又说:“我知道在教会的定义里,多洛菲亚的人生在八岁的时候就结束了,她已经被玷污了。但——”
“但实际上她在十一岁的时候,人生还远没有开始。”米哈伊尔抓紧了爱弥儿的缰绳,疾风将他的声音吹到阿诺德耳边,“她原本该有赎罪的机会。”
“但是我赶时间。”阿诺德轻声说,“我赶时间。我要报仇。也许我有很多方法避免她的死亡,即使她挡在叶甫根尼身前。但那种时候您还奢望我保持理智吗?我想,我们也是无辜的,翡翠城或许有几个坏人,比如偷父亲的钱养情妇的小叔叔,但大部分人是无辜的,然而你们在翡翠城放了一把火。只是一瞬间,她的脖子就断了。”
米哈伊尔沉默了一下,涩声道:“……即便如此。即便如此,我也不收回前言。您对我说这些没有用,我仍认为您是位义人。要是教会果真像米迦先生所言,我甚至应当跪在您面前求您赦罪。您难道觉得每一个向我和爱弥儿发起冲锋的联邦士兵都罪有应得吗?”
“哎呀。”阿诺德轻快地笑了笑,像一个喝醉了指着被自己点燃的茅草棚炫耀的穷鬼,“我们都流无辜者的血,竟然还是一路人呢。”
米哈伊尔也笑了笑:“您到前边来。”
阿诺德没问原因,站起来,跨过他的右腿在他身前坐下。
被爱弥儿斩开的狂风消失了。米哈伊尔紧紧抱住了他,凝结了全世界最美好的事物的血的味道淡淡地弥漫四周,丝毫不会灼伤吸血鬼的太阳的力量包围了他,几乎叫他昏昏欲睡、滑进梦里。虽然早就没指望了,但这时候阿诺德惊奇地觉得也许这就是地上天国,坎迪·凯恩那个女人说的狗屁都见鬼去吧。
米哈伊尔的左手也松开了缰绳,轻轻伏低身子,梦幻般温柔地说:“请让我抱一会儿,爱德华兹医生。”
阿诺德微微抬头。那双色泽浅淡的眼睛里一如既往的弥散着蓝紫色的星云,少年的脸上却一点笑容也没有,只有痛苦和悔恨互相较量。
简直像在撒娇一样。
想到这里,阿诺德轻轻推开他埋在自己干枯毛糙的头发里的脸,摘下眼镜亲吻他的嘴唇。少年骑士的嘴唇比花瓣更年轻甜美,在进烈阳城之前,在所有的荒地和郊野,他们可以提前消费掉他余生和前半生加起来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