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那束扶桑花已经被卡嘉洗干净摆在桌上,阿诺德习惯性地扯了几片嚼,忽然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大步跨过茶几,三两步到了窗前,拎起两只咪呜尖叫的猫往外头赶——几只流浪猫跟他混熟了,不仅大大方方地进屋子躲雨,还去吃他转移到窗台上的荆芥,连带着其他小盆栽也遭了秧;有只格外机灵的还顺着裤管往他背上蹿。阿诺德暴跳如雷,就要开窗把这群得寸进尺的肥猫扔出去,才开了条缝就被风雨糊了一脸,连忙关上窗户,几只猫也趁机乱哄哄地躲了起来。
米哈伊尔噗嗤笑了。卡捷琳娜拿了两块毛巾来给阿诺德擦脸和眼镜,又念叨了一句您该换眼镜了。阿诺德怪异地看了眼弯腰去摸猫脑袋的米哈伊尔,支使他帮忙把一部分处理好的药材搬去地下室,需要放进柜子里随时取用的则由卡嘉处理。
米哈伊尔对地下室的许多工具颇为好奇,从五花八门的刀具、针管粗大的针筒到蒸馏工具,征求同意后,他都试了一遍。阿诺德也不管他,自己在工作台上对一堆东西进行二次加工。米哈伊尔很快凑过来问:
“这是什么?”
“芍药种子,待会儿泡酒,可以用来治疗噩梦和癫痫。事实上,很多神经衰弱的症状用这个就能解决。不过您知道,谁都不喜欢跟癫痫扯上关系。”阿诺德冷笑一声,脸上浮现出一种若有若无的傲慢,“当然,也不是谁都知道这个疗法。”
米哈伊尔眼疾手快,抓起一只偷溜进来的花猫,轻轻往楼梯上一扔:“您真是位义人。”
遇到这种怕是连骂人都只会用“魔鬼”之类词汇的虔信徒,阿诺德也尴尬地停了一下:“……没有的事。”
“是给贫民区准备的吧?”米哈伊尔耸耸鼻尖,“最便宜的烈酒。和下区酒馆里卖的那种差不多,至少闻起来。”
“您要是愿意,可以给它加个祝福。”阿诺德嘟哝着,又弯腰捣鼓他那一堆东西。
米哈伊尔仿佛没听出别的意思,点点头:“好啊。”
阿诺德这才抬起头看他。米哈伊尔对着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他又耸耸肩:“那到时候再麻烦您去分发一下好了。就当做件好事,我不能干这事,往年都是市政府干的。哦,对了,科兹洛夫对外面总是说市政府又为了穷人们花了多少多少钱,实际上一个金币都没付过。”
“嗯——‘不可将善事行在人的面前’?[2]”
“会被人记恨的。要是人人做好事也就罢了,一个人做好事算什么事呀?”
米哈伊尔不说话了。阿诺德也不管他,把种子和一些便宜香料称了重,挨个放进大酒桶里,封上盖子。
作者有话说:
[2]马太福音6:1
荆芥就是猫薄荷,换了个名字感觉读起来舒服一点,猫字出现得太频繁感觉气氛都不对了()
第11章 05五个死人(4)
来到查莱克之后,米哈伊尔也没有看上去那么悠闲,不仅赶去别的城镇做弥撒、抽空跑了几趟贫民区,还帮附近人家修了房子。
也许是忌惮太阳骑士在齐格弗里德联邦的所作所为,又或许是为了教会面子上过得去,市政府早就派人去那些上流家庭警告过,重点描述了联邦皇帝的凄惨下场,因此米哈伊尔没见到什么欺男霸女的恶心事,只是很为贫苦人家的悲惨处境忧郁。他跟阿诺德说起这些,后者却毫无良心地叫他回家看看再说,诺伦呀伊里斯呀,就在教会眼皮底子下呢,谁都不比齐格弗里德联邦好多少。
米哈伊尔帮他扶正一个酒桶的盖子,疑惑地说:“阿诺德,你今天心情不好。”
“是吗?”阿诺德抓抓头发,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嘟哝了一句,“也许吧,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我脾气就是很不好。您该离我远点,被影响了就不好了。”
“以往都是我影响别人。”米哈伊尔笑着说,“或许我能让您高兴起来。”
“在那之前罗林斯会杀了我。”
“罗林斯不是那种人……您别记恨他啦。”
“谁会去记恨圣徒啊?”阿诺德翻了个白眼,草草分开头发,指指楼梯,“上去吧。下面没什么事了,空气也不好。”
米哈伊尔不再坚持,轻快地上了一楼。阿诺德带他去洗手,末了又给他塞了两块香皂堵上他的疑问和赞美。阿诺德估计米哈伊尔·库帕拉真他妈是个地上天使,一天到晚对着什么东西都能张口就来一段赞美诗文,比白天工厂敲敲打打的声音还烦人;并且精力充沛,善良得像贵妇人养在笼子里的鸟,知道感谢喂食,听不懂有人骂他。
但阿诺德时刻牢记,就是眼前这个天真烂漫、没有瞳孔的美少年带头在齐格弗里德联邦杀了个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