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娘摇头,“有你帮我带娃,孩子又听话,不觉得累。”真正累的是巴虎,要管近两千头牛羊,还要照顾着家里,“明年我们别蓄羊羔牛犊了,就紧着这一两千头牛羊养着,别为了扩大牲畜群再把人累垮了。”她偏头靠在男人的颈侧,温热的呼吸打在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你别太累了,我心疼。”
“唔——”巴虎又不自在了,支支吾吾缓过那个劲儿,等脖颈上的鸡皮疙瘩消退才低声说都听她的。一低头,就见其其格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明知道她听不懂,巴虎还是有些尴尬,大手盖住她的眼睛,“磨人精快睡,夜都深了。”
两个孩子不哭不闹的,就是不肯闭眼睡觉,非要看着人嘴吧嗒吧嗒地动,不动就要伸手抠。
“都是什么怪毛病。”巴虎咬了下伸到嘴里的小手,都这个样了,还一个两个夸孩子听话。
“估计是随你,我小时候不这样。”蜜娘按下吉雅的小爪子,她一说话他就老实了,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
巴虎可不承认,哪怕他不知道他小时候是啥德行,“又胡说,你还知道你这么大一点的时候是什么性子?”
“这我还真知道,我娘我阿奶都说我小时候乖巧听话,大人忙的时候我就躺在摇篮不吭不声的,特别给人省事。”蜜娘说的得意洋洋,但在巴虎问出下一句话时,得意的笑干在了脸上。
“我很少听你说起家里人,趁着现在没事干,你给我说说,免得我犯困打瞌睡。”
蜜娘沉默,在吉雅又一次来扒她嘴的时候,喑哑着嗓子说:“没啥好说的,说的再多也没用,以前不认识,以后也不会见面。等我们回临山了,你选辆旧的勒勒车把空隙都用泥封上,我用来放蜂箱。”
她的话转换的太突兀,这让巴虎更想知道是发生了何事才让她闭口不言,“你可知道你夜里会说梦话?每隔段时间你都会做梦喊小弟小妹快跑。”每次都是这一句话,喊出来后就平静了,睡的沉,但眼角会滑出眼泪,次日转醒了像是不记得做梦了,一点没受影响。
蜜娘皱紧了眉头,她不记得做过这种梦,但巴虎又不可能拿这句话诈她,“吵醒你了?我没印象。”
“我觉浅,有点动静就醒了。”巴虎转了个身跟她并排做,没有执意要去看蜜娘的脸,但握着其其格的手去碰她,“还是不想跟我说?”
蜜娘双手交握,忍不住发抖,仰头大口呼吸沁亮的夜风,她问巴虎有多久了。
“从你有孕。”
“那你怎么到今天才问?”
“那时候离你来漠北还不足一年,家里出了那么大的变故,会做噩梦也是正常的,我想着你白天好好的,忘了就忘了,也就没再提起。”只是没想到她每隔段时间就会做同一个梦,说同一句梦话。
蜜娘“哦”了一声,就在巴虎以为她不会开口了,就听她颤着嗓子说:“我小弟小妹本有活下来的机会,但被我阻止了。”
巴虎心里一紧,伸手揽住她的头,温热的眼泪淌进他领口,他没说话,等着蜜娘继续说。
“地动那天,晌午饭后我要出去给蜂箱里的蜜蜂补水,我小弟小妹也要跟着去,但那天特别热,蚊虫都跑出来了,我怕蜜蜂蛰人就没让小弟小妹跟着,让他们在家睡觉。我刚走近放蜂箱的地方,路面就裂了条缝,缝变成深沟,等我跑回家,我们村的房子都塌了,我家也是。”蜜娘抹了下眼泪,咬着下唇含糊不清地说:“我扒开碎砖碎瓦,我爷奶爹娘压在房梁下,我小弟小妹在门口趴着……”
“好了好了,不说了。”巴虎抱紧了蜜娘,“人各有命,你不让他俩跟你出门完全是出自好心,就是跟出来了还有掉进深沟的可能。”心里藏着这么件事,平日里乐呵呵的,要不是做噩梦说梦话,巴虎怎么都看不出来。而且她对家里爹娘兄弟极少提起,就连过年过节也不祭拜,给人的感觉就是跟家里亲人的感情淡薄。
巴虎现在才明白,不是感情淡薄,而是蜜娘把感情都压在了心底。
难怪去年初初见面的时候,蜜娘眼里是麻木的,像一口看不见底的深井。
母子连心,蜜娘一哭,其其格和吉雅也跟着哭,这次其其格没假哭,抱着她娘的手不松手,眼泪珠子啪啪地掉。
巴虎赶忙把小丫头塞蜜娘怀里,有两个孩子闹,蜜娘也顾不上再沉浸在伤心中。
“咋了咋了?被狼咬了?”朝宝迷迷瞪瞪地跑出毡包,火堆上的火都灭了,只剩星星点点的火星子,他也只听见了孩子哭,“睡得好好的听到哭声,我还以为狼来了。”
“你把希吉尔喊起来守夜,我跟蜜娘带孩子进去睡觉。”巴虎抱起吉雅,半搂着蜜娘站起来,这个时候他庆幸孩子缠着要娘抱,蜜娘躺在被窝里搂着两个娃轻声哼小曲,等两个娃睡了她也迷糊了。巴虎没作声,等蜜娘呼吸平稳了才侧着身子盯着她,毡包里很黑,只有桌上的一灯烛光照亮了一角,模模糊糊能看见她眼鼻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