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对待幼崽的态度并没有人族那么重视,甚至大多数幼崽一经生下来便不知其父是谁,只由母亲哺育喂养,教与生存本领,一旦成年,便是远走高飞的永别。因此,丧子的悲痛只是一时,如果命都没了,那恐怕连难过的机会都不会有。
更何况,这个不知是哪冒出来的野种……他怎会去救。
鸳鸢悲愤无力的表情映在他的眼底,他的心中同样难过,这种难过是不想她难过而难过。而不会为莘楠产生一丝一毫的同情——虽然他不想承认,但在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的掩饰下,心中何曾没有快意闪过?
“莘宴,”她由于情绪太过激烈,已经控制不住了人形,三角耳朵露出个毛茸茸的尖,向后歪倒,紧紧贴住脑袋,“阿楠与我相依为命,在人间四处颠沛流离,他若出事,我也活不成。”
“如若你此时回去,一样活不成,”莘宴站了起来,弯月般的眼睛眯成条缝,他放缓了声音,“鸳鸢,你看到了,临行前的那位公子才是他的选择,就让他留在那里吧。”
鸳鸢凶狠的瞪他,像只被逼急了的兔子,通红着眼睛,泫然欲泣,但又无话可说,她气的捂住脸,甩手看向魔界消失的方向,几番回头,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夜幕渐深,几颗明亮的星星悄然升起,圆月将露未露,模糊的蒙了层灰云。林间雾霭四起,隐隐约约还能听闻几声狼嚎,一阵风吹过,树叶簌簌抖动,像一场无意间坠入的缥缈梦境。
重获自由,她却并不欣喜,反而恨不能立刻回去,去救她的孩子。
她默默与他对视片刻,突然,自暴自弃般开始解衣襟上的暗扣,嫩黄色的薄衫褪去一层,莘宴视线被烫到般猛然移开,“我并非是这种意图!”
“我也并非这个意思,”鸳鸢轻咬薄唇,喉咙中有细细的哽咽,“莘宴,我想告知你一件你本该记得的事情。”
她不再犹豫,颤抖的纤纤细指几下挑开了剩下了一层衣裳,露出肤如凝脂的肩膀,大半个雪白的背部随之暴露在空中,那上面有道粉嫩的疤痕,是被什么东西咬过后的印记。
断断续续的牙印几乎横盖至她的后脖颈,破坏了她优美修长的背部,莘宴震惊的后退半步,这个伤痕应该是他最熟悉的了,因为就是他造成的。
他曾十分茫然的想象过这个疤痕应该是何模样,如今见到了,才惊觉,原来他曾将痛苦施加给爱的人身上,这是罪恶。
只惊鸿一瞥,鸳鸢紧接着便拽回了衣裳,虚虚掩住了她的身体,她道:“这便是先前那一夜所造成的,不过除此之外,我还向你隐瞒了另一件事。”
莘宴伸出只手想去摸她,半路又收回去,是那种做错了事后等待判决的姿态,无措至极。
鸳鸢并无怪罪他的意思,她的双眸渐湿,下了莫大的决心,“阿楠,全名唤作莘楠,他是你的孩子。”
莘宴一时失了声。
他浑身僵硬,比方才还要震惊,几乎不能理解这短短两句话的意思,“是……那一夜……”
“是。”鸳鸢平静地答道。
“你为何不早些……”莘宴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早些告诉我,莘楠,是我的孩子?”
他想起重逢时鸳鸢对他的抗拒,刹那间明白过来——鸳鸢根本不想再与他回钩吾山了,所以,莘楠是他孩子的事情也没有让他知道的必要了,知道了,不过是平添纠缠。
“鸳鸢……”他灰败的喊她,“你未化形前,我们相伴百年,我也从未有过吃了你的念头,百年都过去了,难道仅凭意乱神迷的一晚,你便将我们之间的信任完全舍弃?”
鸳鸢道:“那一夜实在太疼了,疼得我几乎晕厥过去,我是真的怕你,不然也不会逃得那么远,后来走了那么远的路,直至今日,虽然我对你还是有感情,却从未想过再回去找你。”
莘宴哑然。
“我好像从未对你讲过这些,一般都是你在说,我在听,听你讲天南地北,说世间万物,”她的眼中是湿润的,泛着层晶莹得光,“可我们从未谈论过自己,莘宴,你喜欢我吗?”
他乍听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哆哆嗦嗦颤了颤,也不知是重复还是回答,道:“我喜欢你。”
鸳鸢破涕为笑,难过的情绪铺天盖地,恍惚间她仿佛能看见一边的天空蒙蒙雾气分解,圆月形成个调皮的弧,碎落于夜幕,阴森森的丛林撒上了层银白色的光,像隔空飞舞的精灵。
她垂下头,抹了把眼泪,“那就送我去救我们的儿子吧。他还小,哪怕是未开灵的动物,这种时期也不会舍下自己的孩子。”
莘宴的心态在短时间内得到了翻天覆地的巨变,他想起莘楠懵懂的眼神,想起自己的嫉恨,默然片刻,才痛苦的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