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谦正妻早逝,没有留下子女,又一生戎马,至今只有一个庶子,天资也不出众。他本人对子嗣颇为淡漠,张阀也有早心理准备,很大可能从丹国公这一脉的子侄辈中择人继承,这也是世族惯例。但原本普通的家族传嗣,随着张伯谦封王,变得炙手可热,争议频发。
而李家也看准了这一点,就在帝室与门阀世家角力的关键时刻,居然打起分化第一门阀,拉拢这位新晋天王的主意,野心不可谓不大,手笔也不可谓不大。若后族得与新晋天王结盟,加上他们这些年来的经营,还真有可能在这场帝国风暴中攫取最大利益。
事情至此再明白不过,想与天王结盟,一个崩分离析的宋阀份量可能不够,那么另一张投名状就是他的政敌了,所以才会有大朝会上那场投石问路的弹劾。
或许还不止于此。林熙棠垂下目光,把玩手上那几份奏折,他当然听得出来,张伯谦先前话锋所指并非区区一个李后家族,而是那位高高在上的至尊。同为帝党,眼前这个局面,只是李后私心想从他手中夺取权力,还是帝王在动了朝堂格局后想要换一个权臣?
想到这里,林熙棠看看张伯谦的脸色,轻笑出声,“李家这……也算一步好棋。”
张伯谦眼中陡然厉色一闪。
林熙棠只道:“我本以为宋阀那边不过在自己内部清洗,原来也是李家送给你的投名状。”
“林熙棠,这场铁幕血战,我不想管你究竟在下一盘什么样的棋。可哪怕你算尽天机,也算不了人心,当心自己变成捕蝉的螳螂,亦或是兔子还没死尽,就被烹了。”
“下棋总有输赢,而推演的天机不过是诸多变化中最接近真实的那一个,谁又能在开局就定了结果?若我真的有事……”说到这里,林熙棠不经意地笑笑,抬起头来看着张伯谦,“你我也算袍泽多年,可托妻儿?”
扑通!仿佛整个世界跳动了一下。空气中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突然凝冻沉淀,满室寒意逼仄相迫。
张伯谦的声音变得极为冰冷,带出一股凛冽杀气,“你若死了,我会亲手屠尽林家满门。”
“如此也好,他们因我而享荣华,自然也要承受我败亡之果。”林熙棠神色平静如恒。
这就是一般世族与高门大阀的差距,林家之盛仅系于林熙棠一人,他的子侄亲族中没有足够亮眼的人才来继承他的权势。而林家由伯升侯不过一代,姻亲世交的份量也不够重,一旦林熙棠不在了,整个家族立时会衰落下去。
而高门大阀千年传承,底蕴深厚,主干支系繁茂,就算整个支系被连根拔起,也不伤及主干根本。甚至斩断了主干,深扎土壤的旁系仍会在合适的时候重新长成参天大树。
张伯谦双目深邃,陡然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当他拂袖转身之际,外面忽地晴空生雷,声震百里!
此即天王一怒,天地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