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不敢闹出动静,只得偷偷摸摸提着宫灯在永宁宫内四处寻找,哪怕见人来就灭了灯,最后也没逃过秋晴姑姑的眼睛。
秋晴姑姑手里攥着个小小的白瓷葫芦瓶,兴许是来给见喜送药的,遇到她们几个惊慌失措的模样,又见廊下无人,随即猜到了大半。
永宁宫丢了个小宫女,放眼整个后宫算不得什么大事,尤其是才得罪了那位东厂督主的小宫女,失踪一夜难免让人想多。
秋晴面色一直很难看,平日里本就顶着一
张严肃至极的脸,这会更是骇人,寻不到人,只得进暖阁去求贤妃娘娘。
贤妃身子畏寒,是在承恩寺的时候落下的毛病,屋里炭火烧得很热,贤妃膝上仍盖着一条北狄进贡的貂皮毛毯。
顾延之下了朝就随太医院判一同过来,此刻正给贤妃把脉,秋晴站在一旁静静等着,未见任何焦炙之色。
太医把完脉后写了调理的方子,交由青浦去太医院抓药,又细细交代几句方才收拾药匣起身离开。
姐弟二人坐在贵妃榻上闲聊几句家常,停下来喝茶时,顾延之恰好说到昨日在永宁宫门口冲撞了东厂梁寒的那位小宫女,贤妃微微诧异地抬头,“竟有此事?”
秋晴对上贤妃的视线,恭顺冷静道:“小丫头毛躁,幸而督主不愿追究,这才捡回一条命,昨日被奴婢训斥了几句,在回廊下罚跪,可昨夜竟不知所踪,直到今晨都未寻到人,想必是为了避罚躲在了什么地方,待她回来,奴婢一定亲手打死了她,不让娘娘烦心。”
这话一出,贤妃更是讶异,“好端端的人怎么能丢了?她才回宫几日,怕是在宫中迷了路也不无可能……”
“阿姊莫急。”
话音刚落,贤妃和秋晴同时侧首看向了一旁的男子。
顾延之似是悠闲地撇了撇茶中的浮沫,温言笑道:“那丫头能在梁寒手底下活命,也是桩奇事,昨儿我领人把她送去颐华殿了。”
“什么?”贤妃脸色微微发白了一瞬,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秋晴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大骇,藏在袖中的那只手攥得紧紧的,指甲几乎抠进了肉里。
顾延之笑了笑,“倘若今日她能完好回来,说明不是个福薄命贱的,往后阿姊在后宫便算是多了一层依仗,日子也会更加好过一些。”
贤妃刚回宫,可也知道那位东厂督主吃人不吐骨头的手段,落到他手里究竟意味着什么,贤妃想想便觉不寒而栗。
她八年未见顾延之,却不想当初浸润在孔孟儒道中长大的温润少年,竟如此视人命为草芥,轻描淡写地将无辜之人的生死至于嘴边闲谈,如此这般,与那些人人唾骂的宦官奸佞有甚区别?
顾延之也察觉出贤妃眼中惊诧乃至陌生的神色,忙上前赔
笑道:“阿姊放心,若非我昨日觉察出梁寒待那小宫女有几分不同来,又怎会擅自做主让她去伺候?”
贤妃摇了摇头,语气泛冷:“梁寒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若是品性纯良也就罢了,就算阉人也能疼人,可他呢,折磨人的法子千种万种,坐上如今的位置得靠多少见不得人的手段?凑到他宫里去,岂不是同送死无异?”
“我只知道他权势滔天,东缉事厂、锦衣卫都牢牢握在手里,如今还填了司礼监的缺。阿姊可知前朝司礼监是何等威风?若不是被削了权,那是和内阁分庭抗礼的,如今陛让他批红盖印,内阁的票拟都要先从他手里过,有的是人想要巴结。”
顾延之敛去了笑意,继续道:“阿姊,如今你能回来全凭陛下的宠爱,阿姊心善,一次无意的施饼之恩让陛下记挂了这么多年,如今更是不顾太后和群臣的反对,也要将阿姊纳入后宫为妃,可是往后呢?阿姊能保证这辈子荣宠不断么?阿姊并非热衷邀宠之人,否则也不会在承恩寺委屈整整八年。”
贤妃脸色微变,蹙着眉道:“陛下对我只是敬重。”
顾延之嗤了声,道:“敬重?若真只是敬重,为何阿姊不是太妃,而是贤妃?若只是敬重,陛下何不安排阿姊住到寿康宫,反而搬来这历朝历代宠妃所住的永宁宫?”
顾延之叹了口气,往窗纱外头看了一眼日光,继续道,“顾家自伯父出事后几乎是一蹶不振,父亲又卧病在床,前朝后宫只有你我二人,阿姊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顾家考虑啊,阿姊此番回来,祖母的病也大好了。”
贤妃下颌绷紧,沉默良久。
秋晴听得背脊阵阵发凉,以为再无希望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小丫头柔软而仓促的嗓音,“奴婢想见贤妃娘娘,劳烦姐姐通传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