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见喜凉了

这才回宫几日,陛下的赏赐便如流水般涌入了永宁宫,就连她们这些从承恩寺回来的丫鬟都跟着沾光,小金库里塞得满满当当,日子过得委实漂亮。

红墙内的梅花探出虬枝,淡红色的花瓣裹着细雪在墙头婆娑起舞。微风拂过鼻尖,见喜仰头用力吸了吸紫禁城的气息,全身心地松泛下来。

出神了这么一小会,见喜忽然想起秋晴姑姑还有别的吩咐,取炭已经耗费了不少时辰,若是再不回去,免不得挨顿板子。

思及此,少女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匆匆忙忙往永宁宫的方向去。

抬脚踏进宫门的那一刻,一抹鲜亮的红色猛然撞进眼眸。

带着一丝淡淡的檀香味儿,有点像承恩寺佛殿里檀香燃尽时,窗外透过翠竹的夜风穿进来的味道。

清冷而疏淡。

手里提着两筐重物,见喜一时没刹住脚,直愣愣地往那人身上撞过去,直撞得两眼昏花,摸不着东南西北了,箩筐里几块灰白色的银骨炭不合时宜地滚落出来。

“咕噜”几声,面前朱红色的曳撒衣摆上蹭出两道清晰刺目的黑色痕迹,腰间的牙牌也耀武扬威地提醒她来人的身份。

见喜顿时傻了眼。

着这身衣裳,通身的雍容气派,又能自由进出后宫的,大内之中能有几人?

她不禁往最坏的那处去想。

也几乎只是一瞬间,身子仿佛凉水浇了个遍,寒意顺着经脉直直流入骨髓,四肢百骸都冷得彻彻底底。

“不长眼的小东西,这般冒失,如何伺候得好贤妃娘娘?”

清湛的嗓音顺着风从头顶传来。

不似寻常宦官那般尖细,他的声音是那种不掺任何杂质的干净,仿佛静夜里环佩碰撞出的声音,字正腔圆,有种白羽坠落云端的轻盈。

可当下听来,却是凉薄得没有一丝

温度。

如同锋利轻薄的刮骨刀,一下接一下地在背脊上碾磨。

话语落下,周遭静得诡异,见喜觉得心脏被人掐得紧紧的,连喘气儿都顾不上。

她浑身打着颤,呆愣愣地抬头,这才看清来人的长相。

那人身姿颀秀,头顶描金乌纱帽,一身华丽的朱红织金妆花蟒袍,外披雪白狐皮大氅,肤色极白,呈现出如同薄瓷般细腻的冷白色,鼻梁高挺,唇薄而色浅,五官宛若能工巧匠细心雕琢,较寒天冷月多一分昳丽,比云霞珠辉多一分高雅。

见喜当即愣住了,谁说这老祖宗面貌丑陋如恶鬼的?

这分明是要位列仙班的模样吧!

他也在看她。

凤眸狭长,眉梢微微上挑,墨瞳却黯淡幽深,如同蔼蔼暮色下的群山,看不分明。

但很明显的是,这样的眼神里不带一丝怜悯或宽容。

身居高位之人,要她的性命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连匀出一些时间来惩罚下人都像是施舍。

好像在斟酌字句一般,思忖片刻,他音色中凉意更甚。

“送去宫正司砍了手脚,权当长个记性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