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0月25日,晚上九点,海城楚河区。
夜色深沉晦暗,街上行人稀少,老旧的路灯神经质地闪烁着,明灭难定。
自从这两年诡异事件的发生频率变高后,安全局就发布了一些夜行注意事项,将那些事件笼统概括为疫病,提醒警告广大民众。
民众们虽对世界的真相依旧毫无所知,但各类奇奇怪怪的病症确实越来越多,不由得他们不多加小心,各大城市的夜生活也随着这样的谨慎在慢慢减少。
曾经遍布小半个楚河区的商业街区,都没落了许多,失去了往日灯红酒绿的盛景,闪着彩灯的招牌都仿佛少了一大半,四处皆是漆黑与昏黄,只有野猫的影子在无声地游荡。
车停到路边,楚云声按照之前容陈资料里记录的家庭住址,走进了河池小区三栋二单元。
这个小区是拆迁安置房,已经有些年月了,外观和内部都比较老旧,没有电梯。
两年前容陈在楚河大学毕业后,父母就意外离世,只在这里给他留了一间老房,存款之类都是没有的,据说是曾遭遇电信诈骗,被骗光了。
容陈考公失败,就去做了户外探险主播,深入无人区域。
不知名的深山,未曾开发的荒漠,古怪无人的丛林,他就像毫不畏惧生死一般,常年出没在这些危险区域。
因为长相佳,又是真实探险,不会卖羊头挂狗肉,所以容陈只在初时经历了一段默默无闻的低谷时期,没过多久便火了起来,也成了一个有点知名度的小主播。
在容陈出事之后,第七处将他的直播经历和他的住处都查了个底儿朝天,但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楼道里空荡地回响着皮鞋的踩踏声。
在思索那些资料上的文字的同时,楚云声已经来到了六楼602室前。
他扫了眼门上私人安装的摄像头,知道它处于关闭的状态,便没什么犹豫,直接从风衣的口袋里取出了被放在证物袋里的古铜色钥匙,抬手拧开紧闭的铁黑金属门,迈步走了进去。
房间非常空荡冷清。
不多的家具浸泡在黑暗的夜色中,如浮出水面的石头,只有表皮被窗外透进来的遥远昏光蒙蒙映亮。
楚云声没有开灯,只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在这套两室一厅的小房子里转了一遍。
这里的东西都摆放在该摆放的位置,整齐而又充满生活气息,除了一层太久未曾打扫而落下的薄灰,看起来就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单身青年住所。
第七处曾检测过这里的所有物件,甚至连地砖都一块一块撬了起来,但最终一无所获,只能恢复原状。楚云声昨晚在那场梦境里见到的容陈的黑皮笔记本,自然也是没有被找到。
没有人认为这个被翻烂了的地方还会存在着什么异常线索,第七处早就放弃了对这里的监控。
楚云声走进容陈的卧室,拉开书桌前的一把椅子,挨着床边坐下。
这里仍残留着容陈的气息。
他将那把古铜色的钥匙放在桌上,凝聚精神,专注地看着。
想要躲避那些未知存在的精神污染或许没有办法,但主动与祂们建立连接,接受污染,却并不是毫无途径。在第九研究院的那些保密档案中,就有类似的研究,虽然实验者全部以发狂或死亡告终,但这也证明了某些方法存在一定的可行性。
楚云声用手指压着那枚钥匙,微闭上眼,在脑海中勾勒出那片漆黑的潮水,那些舞动的花纹奇异的藤蔓,和那块跳动如有生命的血肉大脑。
随着图案与景象的逐渐清晰,楚云声大脑与心脏开始传来刀绞般的剧痛。
耳鸣,气短。
身体的感知在癫狂的鼓噪中飞快流失,一层层迷乱谵妄的幻象扑面袭来,像是跌入光怪陆离的隧道,无尽的下坠感之后,是一片崭新的明亮。
卧室里的灯开了。
楚云声转过头,看到床上多了一个人,是容陈。
他穿着浅蓝内裤和一件夏天的白短袖,按开了床头灯,正从夏凉被里钻出来,一边一脸烦躁地揉着太阳穴,一边心有余悸地深呼吸着,似乎刚从一个噩梦中挣扎出来。
踩上拖鞋,他下了床,蹲到书桌底下,开始翻抽屉。
明亮的光线如水一般从他白皙的颈侧,流淌到细窄的腰腹与修长的小腿,勾出浅浅的健康的红晕。
楚云声的西装裤被他的手臂蹭动,堆出了一些褶皱。
容陈似乎感受到了,偏头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椅子上只有一片空气。
很快,他从一个抽屉的最底层翻出了一个带密码锁的笔记本,打开锁,他飞快地翻着纸张,从中撕了三页下来。然后便又蹲下,将笔记本放回原位。
散落的三张纸页摆在桌上,正对着楚云声。
这是三篇日记。
日期分别是2023年1月11日,2023年6月30日,和2024年1月11日。
楚云声摆开三张纸页,一眼扫过,就大致记住了上面的内容。
第一篇是容陈大四寒假时写的,他那时候经历了一场车祸,父母为此花费了全部积蓄。他昏迷住院了大约十天,醒来后脑后出现了一块碗口大的疤,弗格森私人医院的医生说那是为了清理脑内血块之类的,进行的一场开颅手术的痕迹。
刚刚出院的容陈对此感到莫名不安。
第二篇是容陈父母死亡当天的记录,笔迹凌乱,带着干涸的湿痕,写满了容陈的迷茫无助,哀恸悲伤。
这应该是容陈半夜醒来写的,因为上面多提了一句,这几个月他一直处在幻象与惊悸中,只有今晚睡得踏实,但他不想这样安眠,想要梦到突然离去的父母。
至于第三篇,则是距离那次车祸出院一年整的时候,容陈在深夜听到了敲门声,起来去看,发现门口多了一个无名快递,收件人写着他的名字。
快递里是一个描绘着许多混乱图案的黑皮笔记本,和一个储存卡。
他听过储存卡里的语音,决定去探寻他自手术后一直产生诡异幻觉的原因,与这一切背后的秘密。
“有风?”
容陈从桌底下站了起来,看到桌面上的纸张动了位置,略带惊疑地看向半开的窗户。
海城潮闷的夏风正好吹入,他皱起的眉头也随之松开,发出了一声不知为何的感慨:“这两年怪事真是越来越多了,希望那些恐怖的东西不会成为现实……”
将三张日记拿起来,带到厨房里,点燃烧掉,容陈映在火光里的面色变得轻松不少。
但过了没两分钟,他似乎觉得这样处理仍不保险,便又把日记本掏了出来,然后一咬牙,直接全烧了,连撕页的痕迹都不会再有。
做完这一切,他返回卧室,从还未整理的开着的行李箱里拿出那本黑皮笔记本,略翻看了两眼,便将它放到了书架最下层的格子里,用一叠报纸挡住,伪装成普通的本子,毫不起眼。
至此,他算是彻底完成了一切可以令自己安心的工作,甩掉拖鞋,重新关灯躺回了床上。
睁眼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望了大约十来分钟,容陈终于闭上眼,疲惫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