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是一个长发厚唇,身材消瘦,颧骨凹陷的年轻女性。
这名女性看起来只有二三十岁,法令纹较深,眼袋青黑,整个人都显出一股心力交瘁的疲惫。
她穿着和楚云声同样的白大褂,只是脖子上多挂了一副透明耳塞,似乎对睡眠状态有着较高程度的要求。
一手抱着一个浅蓝色的文件夹,指节泛白压紧,一手插在衣兜里,应该握成了拳头,不断摩挲按捏着——打从第一眼起,她就给楚云声一种心神不定、惶恐难安的感觉。
宿舍门毫无征兆地被陡然拉开,她吓了一跳,后退了半步,才动了动嘴唇,低声道:“楚教授,实验室那边……情况不太好,需要您过去看看。”
楚云声扫了眼外头亮着几根惨白灯管的幽长过道,平静道:“我换一件衣服,两分钟。”
“哦,好的。我在这里等您。”
对方没有异议,甚至因楚云声的回答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露出一丝喜色。
重新关闭房门,楚云声打开衣柜,随意拿出一条崭新的裤子换上,然后推开衣柜旁的玻璃门,进入卫生间,拧开了水龙头,洗脸漱口。
这并非是他有多么严重的洁癖,多么在意外貌,需要完美地打理仪表,而是他直觉这个世界不太对劲,需要寻找一个短暂的哪怕只有几秒十几秒的清静时间,迅速接收自己该知道的一切。
洗手池内,水流哗哗作响。
原身的记忆与世界的剧情也如这流水一般,飞快地淌入楚云声的脑海。
没有意外,这个世界也依旧是由一本小说演化而来。
而根据小说的背景来看,这个世界也确实是极为危险的。
它不仅充斥着诡异的疾病,怪诞的灾难,还有无数隐藏在黑暗中的未知的恐惧,仿佛一双双巨大可怕的眼睛,注视着这个世界的人类。
寻常的睡梦中,会有人听见混乱嘶哑的呓语,然后躯体炸成烟花,肠子变成毒蛇,从一堆散乱的血肉中游动出来,择人而噬;
宽阔热闹的广场上,行走的人群突然接连匍匐在地,将自己的头颅拼命捅进他人的肚子,一人接一人,连成无数条邪异的触手;
课堂安静有序的校园里,正在讲课的老师突然呕吐不止,在黑板上写下扭曲狂乱的文字,教室内的学生全部尖叫不已,齐齐冲上讲台,将老师分而食之。
飞机远行的高空与轮船航行的大海,崎岖庞大的暗影缓缓浮现,华丽邪异的花纹传递混乱癫狂。
人类生存的广阔大陆,地底的探索融为无声的黑色潮水,深山的冒险只是沦为烂肉的腐臭开端。
未知,惊恐,绝望。
这个世界的土壤完全笼罩在一片灰暗的色彩下,没有光明,没有希冀。
人类知晓的越多,似乎也就越接近毁灭。
在这样令人闻之窒息的世界背景下,小说的故事自然也称不上多么美好。
这本小说的主角名叫陆知闲,是一名高中辍学的十八岁大男孩。
前十八年,这个大男孩都平静安稳地生活在豫北的一个小山村,每天除了上学应付老师,下课应付作业,也没有什么值得操心的事。
小时候他还会时不时就吵着闹着要去找城里打工的爸爸妈妈,后来长大了,知道了什么叫留守儿童,他也就很少去吵去闹了。
除了长得俊些,陆知闲在其它方面与村子里大多数山娃子没什么明显区别。
他很少出镇子,去过最远最繁华的地方就是县城,对于外界的印象就是电视机里那样,灯红酒绿,人头攒动,是只存在于想象中的遥远所在。他的成绩在整个镇高中也只是中下游,没有什么远大理想,也考不上什么大学或技校,只等着毕业证书一拿,就跟随爸妈的脚步,也进去城里,打工求生。
然而,这一切有条不紊的人生安排,都在陆知闲十八岁那年的冬天被打破。
那是大年三十前夜,春运已经开始好几天了,可往日都能赶着小年前后回到村里的陆父陆母却直到这一天,都还没有踪影。
陆知闲的奶奶每天天不亮就去村口等着,等到天黑,就拎着板凳回来。
陆知闲背着奶奶,自己偷偷去村头的小卖部拨打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号码,但得到的却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
这一天,陆知闲糊弄完高三的数学卷子,又揣上几张零钱,迈进了小卖部,开始打电话。
他心里也有些急,并不是说他有多想见到自己的父母,而是他担心奶奶天天去村口待着,吹风多了,要感冒生病。
他的电话打出去,照旧是关机的提示。
他毫不气馁,习以为常,不打算再打,反而是抬头浏览起小卖部柜台里的东西,想用剩下的零钱买两盒摔炮,给那清冷空荡的小院热闹热闹。
而就在这时,他家邻居张奶奶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遥遥地对他喊,家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