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高考对于整个华夏来说都拥有绝对不同的非凡的意义。
无论男女老少,没有学历和年龄、身份的限制,几乎所有人都可以参加浩劫后的这第一场高考。与后来的高考不同的是,这一次的高考通知大约是十月中下旬下达的,而正是高考的时间则在十一月底的寒冬。
数百万人参加这次高考,可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不过这次高考虽说基本上什么都不限制,但真正会报名参加的,都是自己心里有数的。
而人模狗样背着个布书包跟着去报名的楚云声,在马鞍村的村民们眼里,就属于那个没点儿数的。毕竟一堆斯文书卷气的知青、高中生们中间突然夹上了一个人高马大的混子,就像是一堆哈士奇里混进了一只狼,怎么看怎么不和谐。
虽然楚云声在王小圆中毒的事后多少让村民们改观了些,但依然没有人认为他能有那个文化去考大学。
考试的这天,天还没亮,王大爷就套上了牛自家的车,赶着去村头的牛棚,接上楚云声和裴止玉。
黑灯瞎火的,夜幕上的星星还亮得很,整个马鞍村却有好几家都点起了灯。知青点那边尤其热闹,牛鸣驴嘶,都是拉着去考试的。
相比而言,村这头的牛棚就显得安静了许多。
“没睡好,头疼吗?”
楚云声背着两个王家婶子缝的布书包,手里拎着一个大水壶,推开门,回头问正边走边按着自己太阳穴的裴止玉。
裴止玉摇摇头,打了个手语:“没事,脑子还清楚呢。”
楚云声早就会手语,但之前裴止玉不教,他也不好自己暴露。但自从那晚两人说开了裴止玉身上的毛病后,裴止玉便不再是那么清清淡淡地不拒绝不承诺了,而是多少敞开了点心扉,主动提出教楚云声手语。如此一来,两人的交流也更方便许多。
“有石头,看着脚下……”楚云声抓过裴止玉的手,把人带到树根底下,“戴上手套,待会儿手冻僵了,写字就写不好了,我给你揉揉。”
他掏出两个厚实的棉手套,给裴止玉戴上,然后把人揽近一点,抬手按摩裴止玉头部的穴位。
考试前夕失眠,或许是所有考生的通病。裴止玉昨晚太过紧张兴奋,一晚上都没有睡好。但怕吵醒楚云声,又不敢翻身动作,现在起来整个人都有点难受。
但他的眼睛却很亮,溢满了跃跃欲试的兴奋和期待。
裴止玉被一下一下按着脑袋,紧绷的神经舒缓了很多。他望了眼土路,还没听见牛车声,就又检查了下带的东西,帮楚云声把围巾系好。
两人鼻息间喷出的白汽融融散在一处,模糊的黑暗中只能看见彼此大致的轮廓。
楚云声笑了笑,低头在裴止玉凉凉的鼻尖上吻了下:“考试加油。”
一点温热从鼻尖飞快地蔓延到了心脏,让裴止玉的脑子木了一瞬。
他略显匆忙地低下头,觉得这寒冬腊月的天气好像突然就热了起来。
这时候,王大爷的牛车也终于到了,听着哒哒的蹄声和车轮轱辘声远远传来,楚云声就从树下站到了路中间:“大爷!”
“哎!是大楚和小裴医生吧!你俩起得也真早啊……”
王大爷扯着嗓子喊了声,得了应答,哈哈笑着把牛车停了,等两人坐上来,就甩开鞭子,往县城赶。
这次考试的地点只有县城一处,十里八乡想要参考的都得过去,马鞍村离县城不算远,但楚云声和裴止玉决定提前过去,休息熟悉一下。
上了牛车,楚云声就让裴止玉靠着自己小睡一会儿。
王大爷赶着车看见了,心里觉得这俩人感情实在是太好了,但却没多想,只当是楚云声报答裴止玉教医术,才对人好的,边赶车边道:“小裴医生这次考试那是绝对能成……别紧张!”
楚云声很有闲心,戏谑道:“那我呢,大爷?”
“你?”
王大爷瞥楚云声一眼,虽然楚云声是他家救命恩人,但王大爷还是实诚道:“我看你没戏,大楚,你这就是那戏里说的——那什么陪太子读书!”
裴止玉靠着楚云声无声地笑起来。
楚云声在他腰后按了一把,裴止玉立刻老实了,靠好了闭上眼。
山影绰绰高远。
牛车晃悠着,穿过田间垄头,挑着一点昏黄的光亮,划开了一片深沉漆黑的夜色,向着前方走远。
一路颠簸,到达县城的时候天已经朦胧亮了。
考场附近全是人,卖早点的小贩挑着扁担穿行其中,吆喝声和考生们临时抱佛脚的念叨背诵声交织成晨起的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