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步步沦陷 江幼 4606 字 9个月前

一眼看过去,除了清瘦两个字,唐晚找不到其他形容词。

唐晚站了好一会儿才敢上前相认。

两人隔空对视几秒,唐晚提着行李箱,神情尴尬问:“你怎么在这儿?”

走近才发现傅津南黑眼圈又重又深,不光脸瘦了,整个人也瘦得只剩一副骨架了。

这几个月,他应该过得很辛苦吧。

唐晚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翻出手机想给关洁打电话。

电话还没按出去,头顶砸下傅津南熟悉的嗓音:“关洁在医院照顾祝政。我过来送个人,顺便接你。”

唐晚缓慢地眨了眨眼皮,点头,小声道了句谢谢。

傅津南没心情逗她,自然而然接过她手里的行李放后备箱,又打开副驾驶的门示意她坐上去。

唐晚张了张嘴,看傅津南脸色不大好,唐晚又阖上嘴,默默弯腰钻进副驾驶。

一路寂静无声,傅津南专心开车,唐晚看着窗外出神。

开到一半,唐晚揪了揪衣摆,咬着嘴唇问:“柯……柯珍是不是——”

傅津南握紧方向盘,偏过头盯着唐晚的眼睛,肯定:“是。珍珍没了。”

唐晚瞪大眼,满脸呆滞地看着傅津南。

傅津南耸了耸肩,说:“满满,我也不信,可生命就是这么脆弱。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死亡,谁先到。”

“珍珍死前五分钟还在跟丁嘉遇发消息,说要陪他过生日。谁能想到,五分钟后,丁嘉遇见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丁嘉遇死活不肯火化珍珍,也不许人碰她,到现在都抱着珍珍不放。”

“我跟他说,珍珍不能这么放着,得入土为安。丁嘉遇红着眼问我:三哥,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你让我怎么回?我看不下去,只能抽个空出来放个风。太他妈憋屈了。别说丁嘉遇,我他妈也不信珍珍就这么没了。可事实就是这么残酷。”

“这场面,我不是第一回见。珍珍离开,我不比丁嘉遇好受。我又不能起死回生,能怎么办。”

傅津南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个劲地说着心里话。

有的是憋了好久,有的是憋得太苦,有的是实在找不到人说。

唐晚不敢贸然插话,只坐在副驾驶,竖着耳朵听他说。

开到目的地,傅津南停下车,望着门口摆的花篮突然噤了声。

吸了口气,傅津南抹了把脸恢复理智,理了几下褶皱的衣服,傅津南转过头望了望唐晚,交代:“我身上事多,忙起来顾不了你。你要做什么找孙计,他替你张罗。”

说完,傅津南扯下安全带准备下车。

手刚碰上车门,一股热源扑面而来,傅津南手上动作一顿。

唐晚先一步解开安全带,起身扑在傅津南怀里。

“傅津南,我还在。”唐晚头埋在傅津南胸膛,说。

傅津南哭笑不得,低头亲了两下唐晚的额头,安抚她:“满满,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唐晚蹭了蹭脑袋,没说话。

“去见珍珍最后一面,别太难过。”傅津南拍了拍唐晚的肩膀,交代。

唐晚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进。

灵堂中央,柯珍安安静静睡在冰棺里,没有半点生气。

特意请人净过身,化过妆,冰棺里的柯珍依旧漂亮动人。

身上换了套干净的白衣,赤着脚,周身鲜花围绕,仿佛天上的仙女。

走近冰棺,唐晚一眼瞧见跪在地上双目无神的丁嘉遇,他瘫在地上满目猩红,周身狼狈不堪。

现在的他,仿佛灵魂早已离散,只剩一具躯壳还在苟延残喘。

唐晚怔愣半秒,走上前,伸手轻轻碰了碰丁嘉遇的肩膀。

咚地一声,丁嘉遇猝不及防倒在地上,脑袋磕在地板砸出一道清脆的响声,而他仿佛没有知觉,既不喊痛也不挣扎。

唐晚吓得不轻,她没想到,她只轻轻碰了下丁嘉遇,他就倒了。

见到柯珍,唐晚没哭。

可看到如今脆弱到风一吹就倒的丁嘉遇,唐晚情绪终于崩塌。

唐晚试图扶丁嘉遇起来,却发现丁嘉遇浑身僵硬,压根儿没有知觉,唐晚捂了捂脸,哭着喊:“丁嘉遇,你别吓我,你快起来啊。”

丁嘉遇神情呆滞,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唐晚继续喊:“丁嘉遇……你别这样,柯珍会难过的。”

许是听到柯珍两个字,丁嘉遇终归回了点神。

丁嘉遇睁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神色恍惚地看了眼唐晚,似是认出了她,丁嘉遇神志不清问:“柯珍有没有跟你联系?她有没有说过我的坏话?”

“玩摇滚的,都没心,柯珍更没心。”

唐晚忽然呆住。

盯着神情呆滞的丁嘉遇,唐晚咬着嘴唇,眼泪刷刷往下掉。

丁嘉遇是不是坚持不住了?

守到半夜,唐晚没坚持住,当场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人在壹号院。昨晚是怎么来的,唐晚一点印象都没有。

找了一大圈,唐晚在后花园转角的楼梯口找到傅津南。

他佝着背蹲在台阶,跟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脚下烟头一大堆,估计一晚没睡,一直在这儿坐到天亮。

傅津南精神状态很不好,满眼红血丝,身上满是颓唐,没有半点生气。

唐晚只看一看便不敢再看了。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唐晚叹了口气,打算离开。

刚走两步就听傅津南朝她喊了一声。

“你过来说说话。”傅津南抬起疲倦的眼皮,哑着嗓子说。

唐晚顿了两秒,又往回走。

走到傅津南面前,唐晚垂着脑袋问他:“你又一晚没睡?”

傅津南弹了弹烟灰,眼神空洞道:“睡不着。”

唐晚抿了下唇,一时没找到话回。

傅津南也不在意她会不会回,只说:你坐下来,我跟你说说话。

唐晚顺从地坐下台阶。

刚坐下,傅津南就将她搂了过去。下巴搁在她肩膀,有气无力说:“满满,我难受。”

滚烫的气息洒在唐晚脖颈,唐晚禁不住痒,下意识往后退,还没退出去,又被傅津南圈了回去。

那个早上,傅津南抱着她说了很多话。

说柯珍的死对他影响很大,大到他难以接受,又说他担心丁嘉遇没了柯珍会一直疯下去。

还说祝政如今处境艰难,他能帮的不多,只能眼睁睁看着祝政陷进去。

说到最后,傅津南又提到了08年冬末的事。

他说他真不知道唐丘章是她父亲,又说他没那么混蛋,不至于拿人命开玩笑,说当年那话是赏给徐世民的,可没监控没第三者能证明他的清白。

许是头一回儿被人冤枉,傅津南说这些时难得带了委屈。

说累了,傅津南靠在唐晚闭眼睡了一会儿。

唐晚不敢动,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睡到半梦半醒,傅津南说了句梦话,说:“满满,对不起。”

唐晚听完,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这声对不起,她等了许多年,却没想,是以这种方式听到的。

她其实知道,知道她怪错了人,可执念让她不肯罢休。

如今好像一切都可以随风散去了。

可恩怨散去,她跟傅津南,又该如何自处呢?

柯珍的葬礼是三天后,傅津南一力主持。

下葬那天,丁嘉遇发了疯地殴打傅津南,更不许任何人触碰柯珍的骨灰。

傅津南任由他疯,等他疯够,傅津南打晕丁嘉遇吩咐人继续下葬。

唐晚站在边缘,望着墓碑上潇洒自由、笑得灿烂的柯珍突然很难过。

墓地忽然起了风,唐晚好像听到了柯珍在唱歌。

她在荒野,她在雪山脚下,她在风马旗下,她在星空下。

她在唱《墓志铭》。

—我知道我罪不可恕,我知道死亡绝对神圣。

—我死后,要长眠雪山脚下,要鲜花掌声。

—我不再呼吸、不再害怕,不再失去。

—爱恨从此逝,我要随风倒。

—世人骂我张扬不要脸,我偏要跋扈不信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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