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蔚淡定道:“殿下息怒。殿下要相信陛下,陛下是那种会被人闹一闹,就改变主意的人吗?”
太子眨眨眼:“瑾堂,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凌蔚道:“下官只是知道,陛下是个圣明的皇帝。”
“父皇当然圣明。”太子不依不饶,“瑾堂你肯定知道什么,跟我说嘛。”
凌蔚被闹的头疼,停下手中的笔,道:“求和的大人们不是说打仗有违天和,违背民心民意吗?那么就让他们看到民心所向即可。”
“民心所向?”太子一头雾水,“这民心所向要怎么看?”
凌蔚道:“东南贼寇肆虐那么多年,在京郊修养的伤兵、涌往京城的难民、由东南搬到京城周边投靠的地主商户,其数目肯定不少吧?除了东南受到贼寇骚扰的民众之外,北方搬往内地的民众也不少吧?我想他们也很容易联想到自己的境遇的。毕竟无论哪里的贼寇,都是贼寇。朝廷今个儿给这边贼寇补贴,明个儿不是还要给突厥这些也补助一番?更别说,京城还有许多修养在家,曾经在边疆战斗多年的老将军和他们的子孙呢。”
见着太子若有所思,凌蔚叹气:“这仇恨啊,不是耍耍嘴皮子,就磨得掉的。就算没有私仇,这国仇总是有的。普通人中,也不乏血性之人。咱们华夏乱了这么多年,被外贼欺负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除非有小算盘的人,谁会愿意继续忍下去?”
太子松了口气:“瑾堂,你是不是早料到如此?”
“不是下官早料到,而是陛下早料到如此。”凌蔚道,“陛下深谋远虑,这些事怎会没事先想过?何况既然战前就有求和的,那么战争中不可避免的也会有不同的声音出现。何况大臣们什么心态,陛下当了这么多年皇帝,怎么会不明白?”
“可是我还是觉得瑾堂肯定也有出谋划策。”太子坚持道,“只有瑾堂才会出这种主意。”
凌蔚忍不住郁闷了。他在这小孩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什么叫做只有他才会出这种主意?
……当然,太子猜的没错。皇帝陛下是早料到有人会中途捣乱,因此提前就召集了凌蔚等人商议此事。
那以“民心”对抗“天和”,确实是凌蔚提出来的。
不过后续怎么具体实施的,那主意就不是凌蔚所出的了。准确来说,凌蔚只是起了个头而已。
绑架民意什么的,现代社会京城遇到这档子事,所以凌蔚也就是突然想起来了。不过后续他就要忙着后勤的事,自然顾不上这么多。
在他想来,大概也就是来几个民众打着横幅请一下愿,意思意思一下,给皇帝陛下找个台阶下就成了。
然而事实却出乎他的意料。显然古代帝王大臣的厚黑学比他这个现代的土包子强太多,在他得知后续事情之后,惊吓出了一身毛毛汗。
这民意事情的起端,是一老汉冲撞某御史车架,在被人拖走的时候边哭边骂,最后一头撞死在路边。
这期命案因为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皇帝陛下大怒,下令彻查。最后查出那御史和那老汉之前并无过节,但那老头原是军属,籍贯就在东南沿海。他大儿子从军后牺牲,二儿子也在贼寇上岸杀烧抢掠时抵抗,落下残疾,而他妻子和幼子也在那时被杀。
而后他们一家进京投奔亲戚,那残疾的儿子也算出息,虽说仕途无望但商业头脑不错,也混成了一个小有薄产的商人,后定居在京城郊外买了几亩薄田,家中尚属安定。
朝廷攻打缅甸的事传出之后,老汉高兴的多喝了二两酒。
这可是为全家人报仇啊!那贼寇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妻子儿子终于能够含笑九泉了!
然而这胜利的消息刚传来,老汉又听说朝中有大臣逼着陛下撤军,不但要撤军,还要对缅甸补偿。
老汉瞬间悲愤交加。这不是卖国贼吗?晏朝人的仇他不报,反而说陛下杀贼寇不好!自家人死了没多少补偿,还要给贼寇金银财宝!
老汉觉得自己身体愈加不好,半截身子入了黄土。儿子虽然小有薄产但因为残疾也还娶上老婆。等自己也去了地下之后,哪有脸面面对妻子孩子?
越想越悲愤的老汉决定拼了这条命,让其他人看看,什么才是民意!这民意,可不是几个官老爷拍拍脑门翻翻书,自个儿想出来的!
而老汉的事查清后,这幕后真相瞬间传开,瞬间引起了剧烈的效应。
这普通民众有静坐示威的,有朝着城门磕头请愿的,有对着“卖国贼”的府邸怒骂泼粪的;而读书人则开始联合起来口诛笔伐,写诗词文章讽刺的,写联名折子要上达圣听的——这骚动从京城传开,往四周波及。
首先反应的是戍边的大臣,无论文武官员纷纷上表,一边诉苦自己和自己身边的兵在边疆如何艰苦如何危险,就为了把贼寇抵御在国门之外;一边弹劾那些求和派,好不容易咱们能反击了,一口气把人打痛,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贼患之苦。这会少死多少将士,少死多少普通民众?
什么才叫天和?自家人死的少就是天和!
戍边的大臣起了个头,边疆的读书人和地方豪强也开始相应。那万人联名书是一封又一封的送往京城。联名书上写着贼寇的暴行,那时字字血泪啊。你们不是要民意吗?这就是民意!民意说,打!给我往死里打!兵不够了我们都可以去参军!这一次把贼寇打死了,我们子子孙孙就再也不用担心贼患之苦了!
本来这些书信折子,怎么说也是在朝廷内部流传。但不知道怎么的,那些折子书信就开始在民间流传,甚至被读书人在茶楼等大庭广众之下公开宣读解释给普通民众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