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7 章

下午的审讯过程中,凯文逊恹恹的,像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不过,这并不会便宜那些贪污的官员,在他们看来,凯文逊精神不大振作,像是审都懒得审了,就等着择日问斩,因此,他们交代的罪行反而更详细、更彻底,求生的也更强烈。

闻夕言依旧站在门口,背朝着审讯室,所以看不见凯文逊时不时瞟他的眼神。

0.3毫升倾弹是最微型的了,所以他只是在湖边睡了两个小时便醒了过来,被叫到这审讯室外旁听。按说被倾弹伤到之后怎么都得头痛迷糊很久,闻夕言却被王俊这一倾弹拍得头脑清醒。

我是怎么了?他一个omega来找医生要抑制剂,有问题吗?我为什么要发怒?为什么要强吻,我疯了吗?

闻夕言被自己的荒唐所震惊,越想越懊恼。

他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发现此处竟然没有任何一种抑制剂售卖,也许是依巴姥爷掌权下的夷克族alpha们,对omega的控制更为恐怖,毕竟在驻地等上流社会,omega之所以能与alpha一样享有人权,是因为他们摆脱了后颈腺体以及信息素的制约,与其选择一个不称心的alpha共度余生,不如选择一针抑制剂,因此,越是文明的地方,omega们的地位越高。

连索明月这样的海盗都把“抑制剂”等同于茶叶、粮食、瓷器等硬通货按需采购,这个地方的omega竟没有看到和使用过抑制剂,也就是说,当他们十一二岁时初次发情,就得一次次没有尊严地求助于身边的alpha临时标记或完全标记,他们无疑生活在人类文明的最底层。

闻夕言从骂自己引申到骂这里的掌权者,甚至竟有点儿体谅凯文逊的残暴了……不,不论怎么说,用私刑还是不对。

他焦急地等待着凯文逊下午的审讯能早点儿完事,他好赶回去制作抑制剂,怕王俊一直在那儿忍着会难受。好在今天下午凯文逊确实没什么心情,下午四点半左右就说累了,明天再审。

闻夕言拔腿就走。

“看他去干什么了。”凯文逊朝龙俊杰吩咐道。

“是。”龙俊杰跟了上去。

凯文逊捻着指尖的那枚胡杨树叶,默默地往王帐走去。

自从他有一天烦躁地对王俊说,本地没有一个omega会说普通话,无法当庭指证依巴等人的罪行时,王俊就勤勤恳恳地教那些omega们说水星话。

凯文逊当日在库旗人市里买下了16人,步睿诚解救了6人,最开始只是这22人每天在王帐外面排排坐,等着王俊教他们水星文字和发音。

慢慢地几天过去,凯文逊就发现王帐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了,特别是夷克族的omega们,无论是年长的老人们还是孩子们,或者是抱着孩子来围观的omega们,都喜欢在王帐外面坐着、站着,最开始凯文逊以为他们是来讨吃的,后来发现并非如此,而是王俊爱说爱笑,平易近人,人们又都说他是水星的小王妃,便都来看看他。

王俊给他们按大小个头排队,让他们坐好,又见他们习惯佝偻着身子、缩着脖子,还以为是身体有问题,待到后来,王俊才发现,他们之所以这样子是为了缩着后脖颈,不被人看到,因为这些omega从出生到长大,至少被几人甚至十几人或更多的人标记过,腺体处都是触目惊心的累累伤疤。

于是王俊跟凯文逊要了好多匹各色布料,凯文逊本以为他爱美,是要做衣裳穿,后来才发现他是连夜给裁成了各种三角巾,给当地的omega们当丝巾用。

有了这丝巾后,omega们在王俊的鼓励下,能挺着腰板走路,突然觉得自己像个人了,脸上也有了笑容,因此,更是络绎不绝的omega们来排队领丝巾。

尽管凯文逊到了此处几乎把权贵和官僚们杀了不少、关押的更多,可平民们却对这远道而来的anger军队印象不错,特别是当王俊无私地放饭给他们吃、并且给他们送衣服的时候。

荆露在边上走着走着,突然捡起地上的一个烟盒,拍了拍沙子,装到了裤兜里。凯文逊很敏锐,瞥见了后打趣道:“挺环保啊,爱护环境。”

荆露笑道:“不是,殿下您不知道,小王妃每天跟我们讨烟盒,他要展开后在上面写字,让那些omega们传着看。”

王安民掏出了自己兜里的4个烟盒:“看,我攒了这些。”

“看我,”丁子昂从里怀兜里掏出了一大把,“我在早市垃圾桶里捡的。”

“你这么多啊!”

“早知道我也去早市捡了!”

凯文逊自从上次假装犯病坐在轮椅上,王俊每天照顾他之后,就让他把烟给戒了,所以他不抽烟,也不知道王俊在找烟盒,巴尔干地区纸价贵如油,烟盒材质硬一些,确实适合当卡片来学文字。

凯文逊一直清楚,王俊很招人喜欢,并不是他有多漂亮还是什么,而是水星但凡有点儿资本的omega都很端着、有点儿小傲慢,可王俊一点儿这种毛病都没有,就像这里的omega们大多生活潦倒,被他和步睿诚解救回来的omega又都是做皮肉生意的,凯文逊冷眼旁观,anger军队里的五十个omega,除了王俊以外,没有一个人愿意搭理这些乞丐一样的omega,更别说每天跟他们玩在一起,耐心教他们说话、写字,给他们系丝巾、剪头发了。

所以越是高岭之花,越容易被王俊吸引,不然像自己、方倾、包括闻夕言这种人精,怎么会轻易就让王俊走进了自己心里。

凯文逊这一路走得是心事重重,以他平时的个性,只要怀疑了那就是立刻冲过去质问了,可现在他却紧张和忐忑得不敢问,他凡事喜欢往最坏的程度去想,王俊身上这一片胡杨树叶和树下不知是睡着还是沉思的闻夕言,就能被他想出几个谋杀自己的版本。

在飞机上王俊是抵死不从的,可凯文逊真要拽他跳飞机时,王俊胆怯了,等到了这里后,凯文逊虽然会占点便宜抱着他亲一亲,但到底没动真格的,等闻夕言来了以后,王俊闹了一次也被他镇压了,并且还逼着他去拒绝了闻夕言,他以为自己因此收获了爱情,可这一切如果是假的该怎么办?

如果闻夕言和王俊慑于他在这里的权力,害怕被他一剑杀了,让王俊与自己虚与委蛇该怎么办?以闻夕言那样的聪明人,早就知道自己杀他一次失败了,他还敢赖在这里不走,是不是想把王俊带走?

他们是不是偷偷见面了?见了几次?是不是屈于自己的淫.威,两人抱头痛哭了?

王俊是不是不喜欢我?

他说过的,他不喜欢我,还退了我给他的王冠……那可是我给他的聘礼。

对了,是这样的,他不喜欢我。

我又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呢?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地属于自己。

身份、地位、权力,乃至统帅和公主给的名分、王俊给自己的爱,通通都是假的。

凯文逊狠狠地咬着自己的舌头,血腥味儿和着苦涩溢满了他的心。

他又陷入了之前二十年自怨自艾的情绪里不能自拔,心灰意冷地走到王帐前,刷的一下拉开了门帘,王俊竟然还在睡觉。

而且是睡在地上,凯文逊的地铺里,枕着他的荞麦壳枕头,盖着他的破被子,蜷缩在里面,筑巢似的。

呵,做戏做全套啊。

当啷一声,凯文逊把自己的剑丢在了桌子旁,盘腿坐在绣花地毯的桌子后面,桌上是这些天他一直埋头处理的公务。夷克族人住蒙古包,桌子都是矮矮的方桌,无论吃饭还是写字,都得席地而坐。

王俊被他吵醒,眨了眨眼睛,翻了个身,看到凯文逊气势汹汹地坐在那儿。

“回来了?”王俊晕晕的,“几点了?晚上了?”

凯文逊没出声,翻着桌上的案卷。

“还不到五点,好早啊,”王俊坐了起来,脸色潮红,“你今晚想吃什么?”

“不饿。”凯文逊说。

王俊见他隐然有气的样子,以为他怪自己在这儿睡懒觉,只好说:“我头有些疼,下午没教他们识字。”

凯文逊依旧不出声。

王俊起来叠被子,突然想起自己是偷偷在这被窝里睡的,是不是文逊不高兴这个?他连忙解释道:“床上靠近暖气,太热了,我就睡你这儿了。”

凯文逊跟锯嘴的葫芦似的,还是不说话。

王俊习以为常了,这人本来就是晴一阵雨一阵,好一阵歹一阵的,晾着他完事。

他把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还给凯文逊泡了一壶热茶,端了一杯放到他的手边,然后掀开帘要出去做晚饭。

“过来。”凯文逊说。

王俊不太精神的样子,走回到凯文逊身旁坐下,胳膊肘杵在桌子上,偏着头看着凯文逊。

浑身香香的。

凯文逊屏了屏呼吸,让自己看着冷酷一些。毕竟这些天一直都在审犯人,职业面孔说来就来了,只不过这次审的是个会散发香气、会撒娇的omega而已。

“我问你,中午我睡着的时候,你去哪了?”凯文逊冷声问道。

“中午?”王俊懒懒地重复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认真起来了,眼睛亮亮的,说道,“哪也没去。”

凯文逊的目光移过去,平静地看着他:“你再好好想想。”

“没出去,睡午觉了。”王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