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兰特群岛迎来了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雪。
雪很细,下的速度很快,微小的冰晶随着风扫在脸上,细密如盐。寒凉刺骨,已是零下十一二度的天气,士兵们多在军装外面多穿一件毛呢大衣。
omega们全副武装5公里越野跑后,王俊和林珀西、墨菲、罗思楠、康珠等人像往常一样,一起结伴去到东苑操场一侧的小卖部里买热饮喝。珍珠奶茶和加了云朵状奶油的焦糖卡布奇诺一直是点单率最高的饮品,小卖部内设置了卡座和小沙发,方便士兵们坐着喝东西或者是吃个简易早点。
王俊身穿一件宽大的对襟蝙蝠袖灰色羊剪绒外套,短短的刚盖过腰,里面是侦察兵统一的灰色军装,斜挎着一个明黄色的帆布包,手里捧着一杯加奶油的焦糖卡布奇诺热饮,围着扎满棒棒糖的圆柱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微微蹙眉埋怨道:“老板,荔枝味的又卖完了?”
“卖完了。”老板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
“唉。”王俊叹了口气。
墨菲拍拍沙发边上:“王俊快过来,帮我编头发!”
王俊跑了过去坐在他身边:“我吃完奶油行吗?要化没了。”
“快点快点!没有小辫子我要死了!”墨菲跺着脚说。
王俊只好把热饮放到桌子上,从斜跨包里掏出木梳,将墨菲的头发放了下来,分成几缕,开始编辫子,嘴里叨叨:“墨菲啊,你们家族早就搬到了岛上,为什么还要留着海盗们的长发,还要编辫子?”
“搬到岛上是为了生活啊,”墨菲仰着头,任王俊摆弄,手一下下抓着王俊外套上的毛球,“扎辫子是表示心中永远向着莣斐岛。”
王俊不知道这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做法是忠还是不忠,只是眼睛总瞥着桌上慢慢溶于底下咖啡的白色奶油云朵,希望自己给墨菲扎完头发的时候,还能舔到一些奶油。
“你就欺负王俊,”康珠拍了一把墨菲的后背,“自己会扎为什么让王俊扎?”
“王俊扎的好看,而且不会扯掉我的头发,”墨菲照着镜子看到头发扎得很好,一丝乱发都没有,回头抱住了王俊,“我喜欢你这个外套,暖绒绒的,像小羊!”
王俊嘻嘻笑着,虽然他的咖啡上额外要的奶油不见了,但他喜欢帮别人的忙,喜欢别人因为自己而感到高兴的样子。
临走时,王俊又不甘心地看了看那棒棒糖,央求道:“老板老板,下回进货进一些荔枝味的棒棒糖好吗?”
“看情况吧。”老板最后说。
王俊和他的omega战友们一起出去了。
老板娘手里拖着大纸壳箱子进了屋,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跟老板说:“那孩子来找了好几次了,你怎么总不记得进那个什么荔枝味的啊?”
老板叹道:“王子殿下特意来嘱咐过,这商店里不能有任何荔枝味的东西,他说他过敏,看到别人吃也会喘不过气来。”
“荔枝都过敏?”老板娘啧道,“这王子……纸糊的么?”
“嘘!别瞎说。”
王俊从小卖店出来跟医疗兵们挥手拜拜,跟林珀西往东边致远楼走去。
小卖店外面东墙一角,凯文逊背靠着墙,面朝着折射进里间咖啡座的窗户影子,抽完了烟,把烟头扔在地上,狠狠地踩灭。
“殿下,咱们早上这个时间……总在这儿站着吹北风,”莱恩缩了缩脖子,“您不冷吗?我让护卫们给咱单开个房间做咖啡馆儿……”
“您要不去将军楼吧,雪莱上将早给您预备了单独的房间,里面一应俱全……”博莱特在一边忙道。
“不用,喜欢这里。”凯文逊另外拿出一根烟叼着,莱恩连忙给点上火。
喜欢这里?喜欢这面墙?莱恩不明深意,但这凯文逊王子殿下平时阴阳怪气,脾气难以琢磨,他也怕惹着他,所以从不忤逆他:“卜奕那小子很积极地四处走动了,他老爸也在外面向统帅递交了申令状,谏中震那边也没问题,财政部首席和文官事务长官们都点了头,克莱尔和康恩在观望,目前还没表态。”
凯文逊点了一下头:“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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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点开始,侦察兵们开始了战术训练,即开辟观察所与架设器材,侦察兵在训练中需要掌握侦察技巧与技能,不论是山川河流还是底谷浅滩,执行渗透任务时,侦察兵一定要最先搞清楚敌占区域的各个方位地形,在战役打响之前,掌握敌军动态,窥探敌军重要的目标位置。
简单来说,侦察兵们需要把武器藏到操场上,看谁藏得深、藏得严,能让莱斯利长官找不到或是最晚找到,即获胜。
“你们不准在这块儿偷懒,也不准疯跑打闹!”莱斯利警告这二十几个侦察兵,“一会儿我来找,我最先找到谁的就惩罚谁!”
说完,他又跑去训练步兵了。
王俊抱着他要藏的军用望远镜从操场的东边跑到西边,又从南边跑到北边,只跑得气喘吁吁,脸蛋通红。这望远镜藏哪儿好呢?要不挖坑埋了?
王俊蹲下,找了块儿石头,开始挖起坑来。
凯文逊在香樟树林后面站着,露出眼睛,直直地盯着王俊。
alpha上午的训练大多是体能训练,除了10公里长距离越野跑、拉力跑和重体力肌肉牵引训练、对抗训练外,攀爬和穿越火线是重中之重。凯文逊因为身体原因不参与越野跑,所以每天把当日的任务做完,就找个角落去窥视王俊。
凯文逊无比熟悉侦察兵的日常训练任务和目标,以及王俊的活动轨迹,因为每一天,王俊都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活动。
王俊在军中人缘极好,几乎三百多个omega都跟他很熟,都能说上话,至于alpha,则是同样好人缘的尹瀚洋把相对应的人脉资源分享给了王俊,也就是说,尹瀚洋的alpha朋友,和王俊都认识。
当尹瀚洋和一大群alpha在一起吆五喝六、胡吹牛逼时,王俊就在边上坐着给他倒酒和剥蒜,像他的小弟。
尽管,王俊说尹瀚洋比他小半岁,是他的小弟。
王俊心思单纯,活泼好动,为人热情,每天斜跨个小包,里面有各个士兵日常所需东西以及跌打损伤的药和纱布、ok绷等,跟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方倾比起来,更像个助人为乐的医疗兵。
凯文逊派人调查过王俊的身世。
王俊的omega生父,名叫阮倪,生长于早期omega皇家学院,是个孤儿,最大的靠山,就是于凯峰的夫人尹桐。阮倪是尹桐的发小,也是他最好的朋友,也因为此,王俊还是婴儿的时候,尹桐怀着孕,于浩海尹瀚洋出生后,王俊被阮倪抱到尹桐家玩,三个小孩在一个床上爬着,长大后,王俊和尹瀚洋关系甚密。
王俊的alpha父亲,名叫王珣,是art部队的队长。art是水星最出色的第一号部队,早期是舰队,如名字所示,就是海军,王珣名为队长,其实是船长,那时候art里除了总指于凯峰之外,名义上的副指是刘延川,但真正的军师是方匀,在后面这些人功成名就后,在军衔上都有体现,这刘延川和方匀官至上将,而王珣,呵,四十岁才被勉强提为中将。
都四十了才成为中将,在水星这alpha提拔比率来看,这中将给的完全就是看于凯峰面子了。
可为什么王珣能当上队长?
凯文逊又往后翻这几页调查报告,上面写着:王珣的特长——修理各种型号的轮船。
凯文逊差点儿气笑了,想那于凯峰不是糊涂人,不会提拔一个庸才当队长,原来这王珣有一绝技,那就是无论在多么艰苦的环境下,他都能用手里的工具又快又好地修理破船。这在二十年前以军舰为主的水星战役上,王珣确实可以靠这个得一队长了。
一个脑子不好使、体力不突出只会修船的爹、一个贪嘴爱吃、啥都不懂的孤儿的爸,生出的王俊能有什么优点?
凯文逊气愤地把这几页双亲调查报告撕成几片,扔到了碎纸机里。
他恨自己被平平无奇的王俊吸引,这太不像他能做出来的事了,毕竟王室们最看重的就是血统的纯粹。
“孩子,你这次进到部队里,一是要跟于氏二子搞好关系,扩大自己的人脉,立得军功,再就是选一位衬得上你的王妃,”玛格列特的话,言犹在耳,“我这里的资料alpha的你已经全看过了,莱恩、博莱特、卜奕、谏中震你都熟悉,这部分是omega的,你不太了解,一定要好好看下,你要记住,王妃的身份一定要衬你,将来在内阁府上才能帮你,妈妈相信你,除了身体有一点不好之外,别的你都很优秀,能够给对方幸福……”
玛格列特给他的名单有二十个omega,首选是方倾,其次是康斯坦丁上将的小儿子艾兰,接着是枢密院议事长儿子王烟、内阁参议院独子贝尔特等等,这名单的官衔儿有的比omega的介绍还长,活像个水星政府机构分布图。
这名单里没有王俊的名字。
别说前二十名了,估计前二百名都没有。
凯文逊凝视着王俊的身影,王俊绕着操场跑了几圈,都没找到相应的位置藏东西,只好蹲下,开始挖土。
王俊明明是m号的身材,非要坚持说自己是s号,所以军装穿着有些窄,衬得屁股上的布料鼓鼓的,很肥。
凯文逊的眼睛在那里反反复复地逡巡着,喉结滚动。
军中alpha夜话omega时,都说方倾是一等一的美貌,三百个omega中的第一。凯文逊对此不置一词,不屑一顾。
真是不懂欣赏,方倾那烤鱼片似的身材有什么可看的,omega男人就是肥的才好看!胯骨要宽,屁股要胖,抱起来要肥嘟嘟的,握在手里要一坨坨的,将来才好生养!
当然作为倡导公平的玛格列特来说,凯文逊作为他的儿子,当然不能说这些,听到alpha们讨论omega时,凯文逊还常常制止他们胡言乱语。
刚到军营没多久,凯文逊坐在轮椅上的可怜样儿,被王俊注意到了。
王俊抓着凯文逊的轮椅就跑,那轮椅是特别定制的,轮子很滑,跑起来很顺畅,王俊嬉笑着把他拉走,他连拒绝都来不及。
他本来坐在轮椅上是一心想要勾引方倾,从而给他和于浩海使绊子的,没想到那方倾是个石头心肠,见怪不怪,早就识破了他装瘸连拆穿都懒得拆穿。
凯文逊本想把王俊揍一顿,然后脱离他的魔掌。
可后来他发现,他要混进的那个圈子,王俊是其中不可或缺的角色,他和尹瀚洋关系好,又跟方倾很好,所以凯文逊只要坐在轮椅上任凭王俊推拉,就可以轻松走进那个圈子。
事实上,他也做到了。
被王俊误摔了一跤后,王俊很认真地照顾他,为了不让脸上留疤,王俊担负起了每天早晚给凯文逊擦脸和洗头发的工作。
“别躲,洗脸脸,”王俊把白色的小毛巾用水打湿、拧干,轻柔地擦着凯文逊的脸,“不会留疤的,别怕。”
怕个几把!
凯文逊一脸漠然,在心里疯狂咒骂,盘算着以后是毒死王俊好还是轮死他比较好。
王俊的手挨着他的脸,黑色圆豆豆似的眼珠子看着他,仔细擦拭,肉肉的手一下下地碰着他的脸,软乎乎的,留下类似儿童面霜的一股奶味儿。
没过多久,凯文逊就习惯了王俊对他的照顾,那股若有似无的味道,凯文逊闻到的时候,会不动声色地多吸几口。
又是一天,王俊在操场西侧水房给凯文逊洗完脸,突然瞥见水房外面阴影下站着的刘斌。
“妈呀!吓死我了!”
他拉着凯文逊的轮椅就开始逃跑。
轮椅在石板路上咯噔咯噔发出声响,凯文逊坐在上面颠簸的浑身颤动,他漠然地回过头,看着那个目光森然、满脸红斑,望向他们的alpha。
刘斌?这人凯文逊记得,他曾把王俊抱起来扔到了苍耳堆里,害得王俊头发被方倾剃得乱七八糟的。尹瀚洋为王俊报了仇,拔了一棵苍耳树,打了刘斌的头和脸。
他被关了十天禁闭,脸上脖子上的苍耳汁没有被及时清理干净,所以过了这么久,他的红斑还没有消退。
接下来两天,王俊总是在食堂外面和树林后面遇到尾随他的刘斌,他的第一反应都是大惊失色,拔腿就跑,刘斌对他来说,就是噩梦。
可凯文逊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刘斌眼里涌动的不是恨意,而是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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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是碰死了?”莱斯利皱着眉,看着刘斌的尸检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