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秋天湿润多雨,细密的雨丝如银线一般从早上开始,缠缠绵绵下了一上午,天空阴沉沉的,压抑地让人透不过气来。中午短暂的午休过后,水星第一医院门诊区11楼东侧,“信息素放射科(7)室”内,方倾沏了一杯热烫的绿茶,端坐在诊疗桌前,等待下午将要接待的第一个患者。

这是方倾正式行医的第五年,虽然他还不到17岁,但比初入行的专科实习生们经验丰富的多,因为他是外界普遍戏称的“医院太子”,医疗界第一把交椅、正高级别全科主任医师方匀的独生子,正所谓附加光环闪耀无比,又年纪轻轻,前途不可限量。但实际上这医院内部,上到年届七十的专家教授、主治医师、住院医生,下到专科大夫、护士、看护工、病房的杂工等人都知道,这平时带着眼镜沉默不语的孩子,其实就是个专业打杂的,哪里缺人把他塞哪里,特别好用。

方倾从不会走时就在医院病床上爬着玩,等待因为手术几天不见人影的爸爸,方匀忙时脱不开手,又想跟孩子多待会儿,便会抱着他去各科病床前巡诊、去跟各种老头子开冗长的专题研讨会。等方倾会走了,七八岁时便出入诊疗室,在一边旁听,十一二岁时则在大型手术室内,主刀医生的旁边,踮起脚尖递刀、递剪,清理台面,做一个称职的助手。

有时在家庭餐桌上,方倾会把自己在哪一科哪一室参与到的某个患者案例讲给父亲听,发表自己对诊疗方法不同的意见,方匀则把盘子里的鸡或者是鱼当成患者身体,拿着刀和叉给年幼的儿子比划:

“你说的那种情况不可能发生,alpha再生能力强,动脉瘤切除手术后,一年内复查又发现的情况也有可能,你看这一点,”方匀把叉指到盘中鱼的鳃部位,“这部分本是废物积聚的地方,若再次触发病症,就会再长出增生型动脉瘤。”

“不,这是漏诊,”方倾用刀拨开方匀的叉,将鱼的头部拨开,“上次血管造影未检查清楚,如果是我的话,会把这部分,还有这里,全部翻一遍,预防再生的可能。”

“你临床经验太少了,还不懂alpha的身体!”

“你太固执己见了,不相信现代科学技术!”

青羚看着盘子里被那父子戳个稀碎的鱼生气道:“都给我闭嘴,还吃不吃了?!”

俩人争论的次数多了,方倾被方匀发配到门诊部去,近距离接触奇难杂症,解决民生疾苦。

白色窗帘随着夹着雨的风,抖开了一角,等待在病房外、排着队的人,偷偷地向里面窥视那年轻的医生。

“看起来好小啊。”

“是啊,那么一点大,也能出诊吗?”

方倾低着头码好厚厚的病历本,将银色钢笔的墨水灌满,心中腹诽道:“看不起谁啊,老子目前治愈率超过三届毕业生好吗?”

虽是这么想的,却还是拉开抽屉,拿出父亲方匀淘汰多年的老式眼镜,架到了眼睛上。

斜对面与他共用诊疗室的佟医生看到他又戴上眼镜装大人,忍不住笑道:“哎呀,可惜今天天气不好,不然阳光一照,镜片下精光一闪,你看着能有20岁呢!”

切,20岁也没多大。

门被来人轻轻敲了几下,方倾喊道:“进来吧。”

一个年轻的omega男士坐到了方倾的对面,把病历本递给方倾。

方倾翻阅一遍,只见病历本上写着:倪静,男,omega,今年22岁,已婚一年,主诉:信息素紊乱,高烧不退,身体不耐受,想做alpha信息素剥离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