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注意到,老人转身之后,白妍家屋前的那口井渐渐干涸,宛如谁一口气把井里的水都喝光了般。原本干干净净的井,水干涸之后变得破败,恍若早就不曾使用的枯井。井不深,一眼就能看到井底的枯叶,泥土,脏乱不堪,要是有一个乡下人路过,看一眼井,一定会说,这口井已经死了。
是的,井已经死了,再也不会有水。白袍男人嘴角轻扬,没有半点悲伤,对灵来说,为人类死去是最好的归宿。
所有人都在干自己的事,白妍和白先生越吵越激烈。谁知,这个时候,情绪激动的白妍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栽倒,头磕在檐下的台阶上,血流不止,晕迷过去。白先生站在白妍身边,看到白妍摔倒,本能地想抓住她,却因为发现迟,反应不及,没抓住。
白先生忙蹲下身子,抱起白妍,冲徐先生两人大喊。“快,快去找车来,送她医院。”
徐先生和林先生对这地不熟,要他们一时半会去哪里找车?但事情紧急也没办法,两人忙跑下坡,去找村里的人求助。韩封看到这边的情况本欲过来帮忙,却看见屋檐童子站在他们面前,微微笑着冲他们鞠躬。
深深的一鞠躬,是感谢,也是告别。屋檐童子直起身,转身走到白妍身边,手放在她额头上,一点点白光从屋檐童子的手飞出,飞到白妍伤口上。一会儿后,白妍睫毛微颤,缓缓张开眼睛。
白先生见白妍张开眼睛,忙说,“没事吧?要不要紧?”
眼睛直直看着前方,白妍仿佛没有听见白先生的话。此刻在白妍眼里,她看到,点点白光从一双宽大的手冒出,落在她头上,手的上方是一个微笑着的白袍男人,他容颜清俊,双眸含水,凛然正气。看到这个男人,白妍眼眶湿润,她知道他是谁,见到第一眼就知道。
头上已经感觉不到疼痛,白妍痴痴看着屋檐童子,她的举止吓坏了白先生。白先生心急火燎,以为白妍伤得很重。屋檐童子收回手,慢慢往后退,白妍伸出手欲抓住他,却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不。”
屋檐童子张开双臂,慢慢走入屋子,随着他走进去,屋子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在火光之中,屋檐童子白色的衣袍那么醒目,那么显眼。白妍站起身欲追进去,白先生忙拦住她,“好好的屋子突然起这么大的火,不要进去。”
唇角微笑,屋檐童子抬头望天,白妍舍不得的东西,他来毁掉。这栋屋子是他自己,燃烧自己,即便只有微小的力量屋檐童子也能做到。白妍和白先生吵架的源头是他,屋檐童子看着蓝天,脑海里回忆着以前的过往,这样的选择值得。
多少年前,这栋屋子初建成,白妍的奶奶辛辛苦苦亲自建成的屋子,心中欣喜万分。家,这是她的家。屋檐童子因为白妍奶奶真诚的心孕育而出,一开始他只是一个小娃娃,就像这栋屋子一样,是个新生儿。随着时间的流逝,屋檐童子慢慢长大,他看着白先生的兄弟姐妹出世,为他们的来到而高兴。
白先生的兄弟姐妹有几个夭折,屋檐童子心中无比悲伤。剩下的孩子慢慢长大,在这栋屋子里嬉笑打闹,欢快玩耍,也会因为痛嚎啕大哭。之后,孩子们开始上学,开始逃课,开始不听话,白妍奶奶狠狠地打,把他们的脾性扭转回来。
接着,几个孩子各奔东西,各自成家,女儿嫁了出去,出嫁前一家人伤心落泪。白先生在这栋屋子成家,生下白妍,小时候的白妍从爬到走,一点一点长大。长大后,白妍一家搬到城里,很少回来,白妍也只有放暑假和寒假的时候回来,白先生夫妻过年才回来。白先生的兄弟姐妹有时会回来看望父母,过年时节会齐聚一堂。
然后,白妍的爷爷去世,整栋屋子充满哀伤。本来两个人居住的屋子,大多时间变成白妍奶奶一个人住。屋檐童子每天每天看着奶奶,一年,两年,三年,几年之后,奶奶病倒。屋檐童子守在奶奶身边,却什么也做不到,生病的奶奶出门去看病,去找子女。
几个月之后,白妍回来了,照看奶奶,屋檐童子从心底感到高兴。然而他们只住了几个月便搬到城里,因为这里离医院太远,不方便奶奶看病。再后来,奶奶去世,白妍留在这个屋子。屋檐童子轻轻闭上双眼,早在奶奶去世时,他就该消失,是他放不下这个家,放不下白妍,所以拼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