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梌维杞两个不时寄信回来,在外近一年,走了许多地方,冬天在西安府休整,顺便游历一番旧京都的风采,那里文献古籍多,两人抄了许多,因为太过珍贵,怕路上遗失了,就没寄回来。
但于路途中所见所闻甚多,于书里所说的经释的怀疑更甚,他不敢与别人说这种悖论,甚至不能和顾父说,怕父子相悖离,与维樘更说不到一处,整个人陷入彷徨之中。
最终,给玲珑寄来了厚厚一封信。
于维梌如今而言,他的怀疑就是已经背叛了正统理学,这是很严重的事,比身死还严重,若被人知道了,他将背上“叛道者”的罪名,天下读书人,再没他一席之地,那将是他的万劫不复。
可理学确确实实存在着许多不合理,他不知道是这种道本身是不合理,又或是人们已经习惯了将这种不合理准定为合理……这是多么让人惊骇的疑惑。
如此,他才彷徨恐惧,无一人敢倾诉,思索了许久,才将一切都诉之于玲珑。因为玲珑不是卫道士,也因为,他能感觉到,玲珑对朱子释论是不屑一顾的,她心里若是早有了定论,而那定论,必也是“离经叛道”的。
天下这么大,他却独敢与一个人“论道”,这是多么让人痛且绝望的境地?
维樘见玲珑收到这么厚一封信,不由疑惑:大兄有那么多话要与二妹妹说的么?
过一日,又忍不住问:“大兄都与你说些什么?”
玲珑含糊应道:“交待我多照顾母亲和嫂嫂,说`他过年也回不来,让我多安慰些嫂,照看着些姨娘们和妹妹。”
两地相距这么远,十月初写的信一直到十一月中才收到信,也不知道她回信,维梌又能不能收到。
不管能不能,玲珑还是按着上面的地址写了一封回信,怕这信被人看了引出事端,她也不敢多写,只写了几个字——“唯仁与心,理与情,民心即仁心,众理非真理。”,给贺嫂子带了几两银,让她多付邮资,让邮差尽快将信寄出去。
但愿维梌能收得到。
这一封信让玲珑难过了两天,她又不想让家里人探到这种情绪,就埋头炮制了几天香料,心情缓和过来后,又去找杨氏说话。既然说了维梌是交托了她照顾杨氏,便要将这事落到实处才不至引人怀疑。
玲珑照顾杨氏的方式就是带她做事,冬日没什么要紧事,就只好趁早准备过年用的食物酒水等。一口气买回了半扇猪,前腿腌了火腿,也不管能不能腌成,反正按也按了,摩也摩了,盐和香料一样儿没少用,最后还和腊肉一起用松柏枝子薰了三天,藏回了地窖里,能不能腌成,就看天意了。反正杨氏被折腾的没空悲伤了,想念还是想念的,但心魂没再跟着维梌一道儿去了。
酿米酒,打年糕,腌鱼腌鸭,做茶叶薰鸡,酱板鸭,胭脂鹅脯,酒糟肉酒糟蛋,制松花蛋,发豆酱,做豆豉,炸油馃子,打猪油糖糕……
她也没空想那些让自己难过又无能为力的事,尽力的让自己忙起来,忙着备年食,还不忘和茹婉一起设计过年穿的衣裳的式样。今年的衣裳,大头儿都让人家针线坊做了,家里女人只缝制几件里衣袜子,比从前轻省多了。
这一忙,就到了年关。除夕那日,玲珑索性带了杨氏茹婉两个去厨房帮忙,同厨上的几个人一起置办了三桌极为丰盛的年宴。
维梌兄弟两个不在,但家里又来了三个男孩子,竟比往年更热闹一些,因为维检实在太活泼了,谁梓也比维樘活泛,再加上一个正是猫嫌狗厌年纪的维桯,席上的笑声就没停过。
顾父心里也快活,便由着他们闹,自己与妻子两人共同喝了几盅酒,酒意上涌,情绪到位,朗口吟诵了两首诗,好不好的听不大出来,但大家都很给面的叫好,顾父顿觉心满意足,笑了出来。
玲珑默默喝下了面前的酒,心道:祝,我们的前路,荆棘遍地处,繁花似锦来。
第39章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谓之希望……
顾母带茹婉赴过几次宴, 顾母还与往常一样,内敛拘紧,没交到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大家客气一场, 各自说了些好话,说说笑笑的也就散了。茹婉倒是欢快的很,很交了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姑娘, 彼此交换过信物,约定明年还坐一处说话。尽管知道彼此的友谊终不长久,但这一刻遇上了, 仍是欢喜的很。
茹婉是个真正的小孩子, 她也是按如今的礼教教养着长大的女孩子, 她偶尔顽皮, 但规矩一直没乱过,且能很顺应的接受种种规则。她与玲珑提到那些个女孩子,应该是还想与她们在一处多待几次, 不过因着女孩子们都不能单独出来, 她自己没人带着也不好出去,所以, 很坦然的接受了几人之间不得见面的结果。也不会说要给她们互通信息, 因为她也知道,中间隔了自家兄长与别人家的兄长, 无论中间哪个环节出了错, 对她们的名声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所以,再如何惦记想念,她也不会坏了女儿家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