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去了。重明太子道:“陛下日理万机,当保重身体才是。”
陛下笑道:“不妨事,你爹我是刀枪火海里走出来的,身体好得很呐。”
“正因如此才更要小心,”重明太子道:“你在外征战多年,不知留下多少暗伤,不可不经心。”
他甚少这么啰嗦,只有在碰上不听他话的陛下的时候。
陛下起身活动了两下,随后在案边的长榻上舒舒服服地坐下。重明太子则接过他的朱笔,慢慢看着奏折。
“我收到消息,宣贵人有身孕了。”重明太子忽然道。
陛下刚刚还放松的神色渐渐收敛了,沉思之时就有了几分帝王的威重。
“宣氏女的孩子......”陛下眉头紧皱,眼中竟有几分挣扎之色。
重明太子看了看他,“这孩子,你若想要留下,不必顾忌宣氏。宣贵人已与宣氏决裂,宣氏不会保她,她逼不得已找到了郗真,想借郗真向我投诚,以保住她这个孩子。”
陛下眉头舒展了几分,却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姨母那边我会去说,父皇不必担心。”陛下膝下只有一子,他虽然不说,但却很羡慕别人家儿女绕膝,子孙满堂。这些,重明太子都知道。
陛下看向案上的太子,道:“那你呢,你心里可会有不舒服?”
他只有重明这一个儿子,可偏偏父子二人聚少离多。重明一人生活在九嶷山上,同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也差不多了,这都是他做父亲的失职。
重明太子笔下顿了顿,道:“若这孩子生下来,我或许不与他们亲近,但会记得长兄的责任。还有,”
重明太子认真地看向陛下,道:“我心有所属,终身都不会再有子嗣。”
第40章
内室里,轻纱掩映,两边的檀木架子上,放着数不清的蜡烛,蜡油顺着蜡烛流到烛台边,长短不一。
上首奉着一座牌位,案前供奉着一盏长明灯。
贵妃不饰钗环,一袭素绸衣,纤长的手指拿着蜡烛,一根一根地将灭掉的灯重新点上。
做完这些,她吹灭了手中的蜡烛,随即走到案前,抽出三支香。贵妃将三支香点燃,仔细地插进香炉里,随后跪坐在蒲团上。
“阿姐,”贵妃道:“陛下前段时间筹措了一些钱粮,今冬虽寒,然百姓大抵无忧了。”
她想了想,轻轻笑了笑,道:“你选了一个好皇帝,比父皇,皇兄都要好。”
“重明也接回来了,”贵妃道:“他的太子之位很稳妥,我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他的地位。”说着,贵妃的神色温和了一些,“他长得同你很像,举止行事也同你一般。唯一不好的就是性子太冷,与陛下总也不亲近。”
“他还有了喜欢的人呢。”贵妃垂下眼睛,“我本来想着,若是他喜欢上了哪家的姑娘,我必定要亲自为他提亲。这姑娘出身高低不重要,长相脾气也只要重明喜欢就好。”
“可他喜欢上了一个男子。”贵妃沉默了很久,“他长大了,管不得了,我说的话总也不听。我叫他不要喜欢郗真,可他偏不听我的,你知道吗?他说他喜欢郗真,情愿为他终生无嗣。”
贵妃的眼中多了些看不清的东西,她凝望着牌位,“阿姐,郗真会毁了他的,郗真一定会毁了他的。”
牌位之后走出来一个人,一瞬间,贵妃又变成了那个高贵端庄的贵妃。
她拱手,端正地在牌位前拜了三拜,随后才站起身,看向来人。
来人是荆苍,或者说,九嶷山前任山主。在郗真拿到争花令成为新任嫡传弟子之前,他叛逃出九嶷山,投入贵妃麾下。也许是为了补偿当年的作壁上观,也许是不愿意留在九嶷山当一座高高在上的石像,荆苍恢复了本名,变成了一个杀手——专为贵妃处理见不得光的事情。
荆苍看着贵妃,“你想杀了郗真。”
“郗真不能留。”贵妃脸上是和谢离如出一辙的冷酷。
“郗真是郗家少主,更是嫡传弟子,他一死,会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荆苍想劝贵妃打消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