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算错了两件事。
第一,众神除了有丰富的想象力,还有眼睛,有耳朵,有记忆,有心。
第二,神明并不比人类理智,他们的情绪很容易就会被煽动。
在她话语未落的时候,塔纳托斯就拍案而起:“阿芙洛狄特,你好端端一个神明,怎么害了人类的癔症?你都在瞎说什么!冥后和冥王好好的,我们都有眼睛看着,就你非说冥后蛊惑冥王,你是不是睁眼瞎!”
单说这一件还不够,他又想起阿芙洛狄特先前的话,瞪眼看她:“再说爱情箭的事,你装什么装,冥王会中金箭不就是因为你的儿子贪玩,拿箭到处乱射?!你倒好,反而拿这件事来攻击人!你当爱神很了不起么?你玩弄别人的爱情无所谓,别人玩弄你的爱情就叫羞辱?要我说,这不叫羞辱,叫报应,你就是活该!”
和纳西索斯呆得久了,直性子的塔纳托斯也学到了他怼人的本领。只是纳西索斯怼人的时候,像棉花里藏着针,总是令人出其不意,扎最痛的地方;塔纳托斯却不然,他是噼里啪啦一顿猛说,就像暴雨骤降,险些把阿芙洛狄特砸昏了头。
塔纳托斯说得急,众神险些被瓜噎死。好不容易等到塔纳托斯说完,他们终于长舒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阿芙洛狄特和冥府的两位主宰还有这样的渊源,就这,她今天还往枪口上撞,被收拾是真的不冤!
阿芙洛狄特被骂得语结,她无数次想要反驳,就是没有塔纳托斯语速快,没有他嗓门大,抢话都抢不赢他,气到最后都憋在了胸口,嘴唇也是气得煞白。
纳西索斯欣赏着她憋屈的样子,对于塔纳托斯的表现很是满意。
赫尔墨斯在人群中看他,见他笑意盈盈,只觉得好笑。阿芙洛狄特如临大敌,恨不得把他吃了,他却浑然不把她放在眼里,甚至还笑话她。阿芙洛狄特怕是鼻子都要气歪了。
塔纳托斯骂了阿芙洛狄特以后,又有其他冥神痛斥她。
宙斯的脸色渐渐阴沉,仿佛有雷云凝聚。
看热闹的众神纷纷屏息,左右看看,不知道神王的雷霆怒火最后会落在哪一方的头上。
是叫嚣着的冥神?
还是先招惹对方的阿芙洛狄特?
宙斯的表情已经十分不耐,赫尔墨斯决定推波助澜,让阿芙洛狄特得到她应得的“奖赏”。他看向身旁貌美的宁芙,问:“你不打算说些什么?”
那个宁芙似乎有些诧异,抿唇看他,没有说话。
“不要这么戒备,我不会对你怎么样。”赫尔墨斯说着,耸了耸肩:“我只是在想,正义不应该势单力薄,哪怕他是冥后,他也需要舆论站在他那一边。他制裁了阿芙洛狄特,保护了被爱情践踏的众生,他不该受雷霆惩罚。”
他说这话时,神情并不严肃,只是在随意中透着股认真。
在奥林匹斯神界,谁不知道神使赫尔墨斯能说会道?他总能说服别人接受他的观点,但他用的话术和阿芙洛狄特很不一样——他靠的不是奉承和讨好,而是用平实,甚至轻松的语言打动他人。
发丝芬芳的宁芙,或者,应该叫她达芙妮,就这样默默红了眼眶。
是啊。
他是为自己报复,也是为她们这些被践踏了爱情的受害者。
爱情箭,达芙妮。
只要提起那支箭,提起她的名字,总有一段风流情史流出,歌唱光明神阿波罗的痴情。然而,众生并不知道,阿波罗视这段感情为耻辱,因为这样的狂热不是发自他的内心;而她,本不该是这段浪漫故事里的一个记号,比起□□情故事里的主角,比起做千年不败的月桂树,她更想做回达芙妮。
一百年过去了。
她反复向父神祈求,才终于变回宁芙的模样。
她曾经为自己而勇敢,毅然决然变成了一棵月桂树,现在也能为众生而勇敢,大胆站出来。
“阿芙洛狄特,收起你的那些污蔑,你根本不配执掌爱情!”
一句话,掷地有声。
在达芙妮站出来以后,更多曾经被阿芙洛狄特嫉妒,践踏,被小爱神厄洛斯用爱情箭支配,走向不幸人生的宁芙、女神走了出来。她们或许曾因为自己的不幸而麻木,但是此刻,在这样盛大的宴会上,在盛怒的神王面前,她们做了最勇敢的事情——她们用并不激烈但强有力的语言指证了那个用言语的鲜花装饰自己的暴徒,可耻的阿芙洛狄特!
她们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