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帮他吧。”纳西索斯说。
他看出了塔纳托斯的担忧,但是信守承诺的死神没打算把他丢在这里——他答应了冥王哈迪斯,要带他游遍冥界,他不能抛下自己的使命。
但是纳西索斯跟他说,要他去帮冥王。
纳西索斯看着他,眼眸干净,没有掺杂一丝个人情绪:“再强大的狮子,如果没有自己的族群,总会有勇猛费尽的风险。当初奥林匹斯众神拿下提坦巨神不是一件容易事,不要让他一个人面对。”
塔纳托斯感觉自己心里,用原则建筑起的坚固逞强坍塌了一块。
大地好像狂欢的酒神狄俄尼索斯,踏着癫狂的舞步,摇碎了冲天的火光。几个叛逆的提坦巨神用他们巍峨如山的身躯使劲冲撞塔尔塔罗斯的结界,撞出咚咚咚,仿佛擂鼓的巨响。
那巨响在催促着,告诉塔纳托斯,他没有时间了。
塔纳托斯咬牙:“你自己小心!”
话音刚刚飘散在空中,塔纳托斯几个大步,已经冲向塔尔塔罗斯。
纳西索斯站在原地,他没有动。他想,他没有承担冥界的神职,他没有义务前往动荡的塔尔塔罗斯。那些冥神尊称他为冥后,但他根本不想要这份煊赫。
可是……纳西索斯的眼前闪过那些亡魂被公正的审判后,互相拥抱,快活的笑脸;闪过那些幽冥宁芙在昏暗的石榴花林里,摘一朵朵小花簪在发间,笑靥如花的模样。他的脚尖不由得动了动,目光望向深远的塔尔塔罗斯。
他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
风呼啸,吹乱纳西索斯棕色的卷发,他大步走向塔尔塔罗斯,走向混乱的源头。
他是纳西索斯,是河神刻斐索斯和水泽女神利里俄珀最骄傲的儿子。
单论攻击,在冥王哈迪斯的面前,他就像妄图撼动大象的蚂蚁。但是蚂蚁尚且有自己的专长,他也一样。他的衣袍无风自动,催动着继承父神母神的水泽之力。他或许无法帮助冥界应敌,但是他可以帮忙加固结界——用最温柔也最坚韧的水,阻挡提坦神的反叛。
他愿意这样做,与他俘虏的身份无关。
只是他想,所以他就这么做。
来自恩纳的纳西索斯,做事从不瞻前顾后。
恐怖的撞击声由剧烈渐渐变得轻微,又好像垂死挣扎的兽,在无尽的死亡的威胁下绝地反扑,撞出震天彻地的响声。纳西索斯感觉冥界的天空都好像被撕扯的棉絮,马上就要破开口子,他不由得再次加快速度。
“咚——”
一声巨响之后,一切恢复平静。
纳西索斯展目望去,只见熊熊烈火中走出一道身影。黑发,黑袍,好像要和冥界的天地融为一体。但又无法相融,因为他的步履那样坚定,每一步都走出让人想要臣服的魄力。
这才是……冥王?
纳西索斯感觉有些微妙,他没办法把正向他走来的沉默冷硬的男神,和那个强抢他做伴侣的可恨之神划上等号。那一刻,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他觉得,他已经得到了答案。为什么塔尔塔罗斯如此震荡不安,众冥神却没有赶来襄助——因为在他们的眼里,没有冥王不能解决的事。
他就是全知,他就是全能。
纳西索斯望着他,看他慢慢逼近。然后全知全能的冥王低下头,捉住他的手,吻在他的手背上。
湿热的,柔软的感觉,和冥王给人的感觉并不一样。
纳西索斯的脑海里第一时间冒出这个念头,下一刻他反应过来,猛地抽回手。
“纳西索斯,我的冥后。”
冥王松开他,欣然接受他的瞪视。他看上去心情不错:“你没有走。”
他只是称述事实,一个字都没有多说。纳西索斯却感觉他的注视里,藏着让他无法承受的东西。他顺嘴顶了一句:“迟早要走。”
声音更轻,但坚定:“但我答应了你,不是今天。”
塔纳托斯急匆匆从塔尔塔罗斯的结界追出来,就听见纳西索斯不冷不淡的一句“迟早要走”。更轻的那一句像东风神附在树叶间低低的呢喃,他没有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