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取功名?”德嘉帝听闻后,摩挲着茶沿,锐利的看向谭礼,直接了当道:“朕调查过,你到京这些天都是在查玄门之事,可从未手捧圣贤书。”
“学生已是举人了,算完成师父令。接下来的人生,该尊重自己的梦想。”
“是吗?”德嘉帝沉声道:“可是户牒处也没有你谭礼的申请。要知道,正统的佛道子弟,都是要经过考核,登记造册的。否则便是旁门左道,歪门邪道。”
“学生修道在心不在形式。”谭礼沉声解释缘由,耳朵微微有些红,“最重要的是,学生还想着日后有一白首相伴的人。”
闻言,德嘉帝将茶盏重重搁在御案上。当即“咚”得一声响在寂静宽阔的大殿内,将原本就有些肃杀的氛围更添了一分紧张感。
背靠在龙椅上,德嘉帝像是寻到了依托—玄门不敢对帝王下手,否则会造报应。定了定心神,德嘉帝深呼吸一口气,冷声喝问道:“你不怕死?”
“怕。但学生觉得皇上您是个理智的帝王。”谭礼不急不缓,有理有据着:“我的利用价值很高很高。在现今那邪门歪道未除之前,您不会杀我;在除掉之后,我觉得向您这么仁慈的明君,您定然已经理解我的选择,不会再想杀我了,没准还会为学生赐婚。”
说道最后一词,谭礼嘴角微微上翘了一分,“能够得到您的祝福,我们会很开心的。”
“意思就是你有足够的实力威胁朕?”德嘉帝眼眸一眯,幽幽的看向谭礼,一字一顿道。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谭礼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面色肉眼可见的又恢复了原先面无表情的冷酷模样,不躲不闪,眸光清明,铿锵有力道:“学生愿意将自己充当商品,与您商谈买卖。”
“…………”
见状,德嘉帝气得揉头按按自己凸起的青筋。这亏还是个举人,说话直接倒让他想把人拖出去午门斩首示众。
但他的确是个理智的皇帝,再没查清人深浅前,宰了不怕,就怕宰不了。
所以,德嘉帝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先找最能听懂人话的人先聊一聊。
“贾敬,这事朕教给你去查。是人是鬼,都给朕查个清清楚楚,水落石出。”德嘉帝屈起手指,敲了敲御案,不放心的添了一句,“听明白了吧?”
贾敬闻言还有些愣怔,“微臣听得明白。这事,您不吩咐,微臣也得调查一二。不过微臣斗胆,还请皇上允许。”
说着贾敬行了大礼,匍匐跪地:“微臣恳求,无论如何调查出什么结果,最终还是以人为定性,比如莲池里有机关之类的。比起鬼神之论来,人心更不可防。微臣唯恐,若是知晓后,有人模仿起来,后患无穷。”
德嘉帝闻言,浑身一僵,沉默了好半晌,静静的看着匍匐跪地的贾敬。哪怕人跪着,他感觉自己也恍若看到了一柄锐不可当的利刃出鞘。
那样的锋芒毕露,那样的耀眼。
再一次揉揉额头,德嘉帝忍住感叹自己老去,沉声反问道:“贾敬啊贾敬,朕现在就一个问题。”
终于等到了帝王开口,贾敬微不可查的松口气,“微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还有贾徐氏朕记得貌似还有什么京城才女的美誉吧?你们两个怎么就把孩子教成这样呢?朕看珍儿也不傻,长手长脚虎头虎脑的,学骑术一点就通。诗词歌赋,念上五六遍也能记得住。可怎么性子就如此……”德嘉帝越说越不敢信,“那话怎么说来着,完全没有求生欲!”
“皇上,”贾敬微笑,眼神自然就柔和了一分:“微臣就他一个孩子,略微有些娇惯,民间常有言语,小祖宗嘛。”
“这么说来,贾珍的婚事,尤其是朕对汪家的处理,”德嘉帝手扶在鎏金的龙首上,不急不缓的问道,“对老十的处理,会让你心生不满吧?”
贾敬面色一变,沉声道:“回皇上的话,此事,微臣最恨的是自己,恨自己昔年被父祖,叔父保护的太好。自觉聪慧,看得懂人心险恶,却是依旧天真到让人欺凌。以致于不少人都敢踩贾家一脚。现在,谁敢如此,我就遇佛杀佛,遇神杀神。”
“您是我叔父,我父祖他们认可的帝王,您对百姓无过,我自然尊您,敬您,但若是下一任帝王并非您正常交替认可的,我贾敬若是能够活到那个时候,少不了要匡扶自己心目中的明君。”
“你心目中的明君?”德嘉帝闻言,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只不过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怎么就没想过自己吗?”
“想过。”贾敬毫不犹豫道,“但是帝王到底是要对万民负责。我自觉能行,但珍儿不行,光早朝的时间他就起不来。”
没有匍匐跪地,颤抖磕头之类的,德嘉帝倒是笑意更深了一分,追问道:“你就没想过再生一个?”
“那样若成荣府之局,再者,微臣曾有嫡亲的兄长,也是因此而亡。”贾敬一字一顿,“一子便足。”
听到这话,德嘉帝看了眼贾敬,带着分感叹,“你娘性情倒是烈,不愧是昔年名震西南马帮的霸王花。你兄长亡故,调查取证,杖责后院,驱逐所有妾室,闹得满朝皆知。连两府老夫人都没劝得住她,从此后也没人再敢给你爹送丫鬟。”
“不过说到底,还是你爹喜欢。”德嘉帝抿口茶,看了眼贾敬,“那你呢,喜欢贾徐氏?哪怕写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这让无数闺阁小丫头们悸动诗词的人,也有妾。”
“微臣求娶时曾应三十五无子方纳妾。与性相比,”贾敬说着,面上带着孤傲,“微臣重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