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宫
这座气势恢宏,装修精美的殿宇宫阙是当今为了给上皇荣养特地建造的一座宫殿。耗时一年多,其中奢华精美远超皇帝所住的正殿乾清宫。因此上皇虽然退位养闲,但是住在这乾坤宫里头倒是一点儿失落感都没有。毕竟他在位四十多年,日日勤政克俭,生怕多享受一点儿都会给他完美的名声带来一丝瑕疵。所以要论惬意舒服的话,前头那四五十年加起来都比不过这退位休养的一年来的自在。尤其——
有小太监前来禀报,说是圣上前来请安。
上皇欣慰的摇了摇头,口中说道:“快请进来。”
不过片刻,一身龙袍的徒臻缓缓走了进来。行至上皇面前,躬身行礼道:“儿子见过父皇。”
上皇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自从徒臻即位之后,虽然每日必前来给他请安,但是大都是换了常服之后才过来的。今日怎么竟穿着龙袍就……
上皇心中狐疑,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臻儿日理万机,辛苦的很,就不必天天来给父皇请安了。多休息休息才是啊!”
徒臻勉强笑道:“儿子虽然贵为一国储君,但首先是父皇的儿子。为人子女,自当是尽孝床前才是正经。儿子日夜侍奉父皇、母后还觉得不能略尽孝道。若父皇驳了儿子这点念想,倒叫儿子不知如何是好了。”
上皇欣慰的点了点头,颔首笑道:“朕生了你们兄弟十多个,最终还是你最孝顺的。”
徒臻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开口说道:“其实所有的兄弟们都很孝顺的。只是他们开府在外,并不能像儿子这般日夜呆在父皇身边陪伴罢了。”
上皇闻言,冷笑一声,“脚长在他们自己腿上,若是真的想我进宫来看看,谁还能拦着他们不成?整日的各有各的心机盘算,真当朕老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徒臻见状,微微低头不再说话。成年的一共就十来个儿子,除去三个死的,两个被圈了,两个因为夺嫡之事被骂的一文不值还明白下旨不奉诏不得入宫,剩下三五个不是整日躲在府里饮酒作乐,就是被派到了外头做事……哪里有多余的再来请安呢!
少顷,有宫女捧着汤药过来。徒臻立刻接过那盛药的玉碗,坐在上皇躺着的矮塌边上,轻声说道:“父皇,吃药了。”
“恩!”上皇点了点头,就着徒臻的手将一碗药喝尽。徒臻连忙低头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颗糖莲子递到上皇的嘴边。
上皇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胡闹,朕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用吃糖果。”
“去去嘴里的苦味也是好的。”徒臻说着,执意举着糖莲子不动。
上皇无奈,只得低头将那糖莲子含了。甜甜的味道在口中扩散开来,果然去了汤药的苦味。
徒臻又服侍上皇继续躺下,体贴的盖好了毯子。父子两个这才慢慢的闲话儿。
过了半日,上皇突然问道:“你今日怎么总有些心不在焉的,可是觉得陪着我这个老人家腻烦了?”
“父皇又逗我。老百姓都知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何况是儿子?父皇经验丰富,睿智老练,和父皇一席话真的比儿子读十年书还要涨见识。儿子恨不得天天都巴在父皇身边呢!”徒臻开口笑道,只是脸上的神色依旧不怎么开怀。
“哦?”上皇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想起适才听到的那件故事,不忍儿子为难,立刻说道:“那就是为了你那个小钱袋子和南安郡王府的事儿了?”
好快的耳报神。
徒臻垂下眼眸掩去心中的思绪,只低着脑袋细不可闻的应了一句:“恩!”
“怎么,一点儿小问题就把你难成这样?”上皇看着垂头丧气的徒臻,虽然穿着一身龙袍,但因为身材颀长的缘故,竟然觉得有些瘦弱。恍惚间他又想起了当年派人把这孩子从金陵接回来的时候。那时他刚经历过被亲兄长派人暗杀,身边贴心侍卫死了十有八九,只剩下高维一个……见到他的时候,那么一个心性坚韧的人,竟然还忍不住红了眼眶。这让上皇第一次体会到,这个至纯至孝的皇子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因为不能建府,他拉拢不到任何有权势有地位的大臣,甚至……他还是需要自己站在他前面保护他的。
“还是个孩子啊!”上皇轻叹一声,开口说道:“这件事情你要怎么解决?”
徒臻闻言,抿了抿嘴,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羞愤说道:“南安郡王乃是战功赫赫的异姓王,手掌十万兵权,如今又在边塞浴血奋战……怎么也不能让他的家眷受了委屈才是。”
“对于功臣,我们皇家向来都是难办的。”上皇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若是太严厉了,他就说他功高震主,皇室眼里容不下人。你若是太宽松了……恐怕会尽失人心。”
“父皇!”徒臻撇了撇嘴,有些不甘心的叫道。旋即又愤恨的低下了头。掩去唇边细不可察的一丝弧度。
“薛家从他们祖上开始,就一直对我皇室忠心耿耿。朕在位的时候,国库空虚,又是经常的天灾人祸,若是没有薛家每年进贡的银子,恐怕朕也得不到那么好的名声。到了你这里的时候……虽然是阴差阳错,但是薛家的从龙之功可是真真的。你为此封了薛家一个虚名侯位……可是虚名到底是虚名,在某些权贵眼中,薛家依旧什么都不是。”上皇微闭着眼睛,缓缓说道。
“可是薛家乃是商户,如今儿子因为自己的缘故将他们封为侯爵,已经是议论纷纷了——”
“薛家封侯,并不是全是因为从龙的缘故,而是因为那每年进贡的真金白银。”上皇嗤笑一声,开口说道:“但凡是真心为皇室办事的,我们自然不能亏待了人家。至于身份地位……说句不屑的话,那四位异姓王是怎么敕封的?当初一个个的还不都是战场上拼命的小兵,现如今也都开始依仗权势,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说当今御笔亲封的忠信侯一家粗鄙,他们又能高贵到哪里去?不过是一辈辈的荣宠宽让叫他们迷失了心智罢了。却也忘了,他们这异姓王,不也是咱们祖宗的御笔亲封。”
徒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上皇却来了为人师的兴致,继续说道:“身为帝王,那就是金口玉言,话一出口绝不能悔改。何况这薛家不仅是侯爵,你还把你的身份玉牌给了薛家那小子。用那小子的话说,他这是奉旨嚣张。你如今为了南安王府的事情去惩治他,岂不是明言你怕了那南安王府,自己打自己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