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铁锤般的寒风猛然相撞,便转了个弯,呼啦掀翻了米哈伊尔·库帕拉厚实的兜帽,露出底下那张年轻英俊的面孔,以及随风乱舞的短发。
他和这片土地一样有着黑与白的颜色。黑色的是他的大衣和怀中的棺材,白色的是他的头发和肌肤。
少年抓了抓头发,灰暗的大地上,两片黄澄澄的朦胧的光亮了起来,雪花在他绵密的睫毛上融化又冻结。米哈伊尔顶着风雪稳步前行,一手托着棺材,一手夹着“贞洁祭祷”的剑尖,剑柄朝前,用于探路。棺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即使有,也已经被恶魔高原的咆哮吞没了。
不一会儿,他在一处十字路口停下,剑柄敲打冰块的声音叮当——叮当——地淹没在风中。
少年低下头去,将剑柄插在地上,伸手缓缓抚摸碑石。石头上的冰雪逐渐消融,米哈伊尔向前走了几步,手掌从嶙峋的表面抚过。
走到碑石的尽头,他才从面部轮廓与骨骼形状分辨出这是七个迦南人。应当是在密特拉王朝和亚巴顿帝国边界戍卫的士兵,战败后被俘虏至此。七人的手脚和脖子上都套着粗糙的铁链,相互之间连在一起,像一座桥;亚巴顿人在冬天来临的时候将他们驱赶至此,浇上热水,把他们活活冻死。这既不是某种祈福避灾的仪式,也不是为了在十字路口做个记号,只是想这么干就这么干了。
热水在米哈伊尔手底潺潺流淌,又很快在地上冻了起来。他燃起火焰焚烧了七具尸体,念诵了祷文,仰起头来,仿佛目送他们的灰烬在暴烈的风雪中向着南方飘去。
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米哈伊尔低下头,摸索着捏起“贞洁祭祷”的剑尖,继续朝着山顶走去。
山顶上矗立着一座黑色的教堂,木石构架,荒废多时,不过勉强可以遮风挡雪。米哈伊尔关好门,凭感觉找了个相对暖和的地方,放好棺材,拆了一条长椅,点了一丛篝火,又打扫干净地面,等角落里的温度升上去,才打开棺材,解开衣服,将亚伦横抱出来,叫对方靠在自己身上。
教堂很小,毕竟位于对教会极不友好的亚巴顿境内,比起信仰的象征,更像是某种勉为其难的外交辞令。屋内只有五排桌椅,一个讲道坛,几个小柜子,大片从天花板掉下来的朽烂帷幕,除此之外空空荡荡。面朝东方的大门是整栋屋子唯一开的洞,屋内黑黢黢的,满是陈旧的味道,不过厚实的墙壁也提供了不错的保暖作用。
米哈伊尔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来,微笑着低下头去,从怀里掏出几朵紫色和白色的花,放进亚伦怀中,捋着他柔软的棕褐色短发,说:
“晚上好,亚伦。”
少年清亮的嗓音在狭小的教堂中回荡,外面的风雪激烈地攥紧了这栋木头和石头造的房屋。
他低着头,似乎是在凝视眼前的那张脸,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请原谅我的失礼。我……”
后面那句话没说完,或者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抿了抿嘴唇,米哈伊尔一手揽着亚伦的肩膀,一手摸索着扶正他的脸颊,慢慢地凑过去触碰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