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伦没有说话。他的手指隔着一层绒手套抚摸着米哈伊尔的指尖和手背,少年的身躯又开始升温,但那双手扣着他的力道又那么温柔镇定。
沉默了一会儿,亚伦说:“我又不喜欢米迦,米申卡。我不去找他,他也不会来找我。熔岩岛只是个意外,他以为你要杀我。而且他肯定是跟着那几个随从骑士来的。”
米哈伊尔把脸埋进他挺括的外套里,羊毛质感稍显粗糙,但里面淡淡的草药和酒精味道多少弥补了这一点。亚伦觉得肩膀暖融融的,甚至烫得恰到好处,让他的关节又开始舒展了。
“他救我出烈阳城,我们躲在万国花园那里等其他人。他以为我疯了,或者……”亚伦指指脑袋,抱怨道,“这里出了问题,但其实我一直记得。他跟亚娜打了一架,因为亚娜要逃走;他太虚弱了,输给了亚娜,趴在我边上哭,眼泪一流出来就变成蒸气,因为他整张脸都在燃烧,很难说我们俩谁看起来更糟糕一点,哈哈……那天晚上,我不知道怎么……根本没想到,也许只是胡乱说的,人在放空心思却又害怕的时候总会说的——我说了一声‘妈妈’。其实我不是想要妈妈,我知道她已经死了,我只是喊了一声……结果米迦过来给了我一巴掌,生气地说:‘没有什么妈妈,只有战争,还有我,亚伦·爱德华兹,熬过这场战争你也不会有妈妈了,但你必须活下去,听懂了没有?’[2]
“没有办法的时候,人总是想叫妈妈。其实我们都知道妈妈也没有办法,只是叫一声。事实上那个时候我们两个状态差不了多少,我动弹不得,躺在地上叫妈妈;他浑身烧伤,跪在地上对个破十字架说父神啊原谅我,怎么,叫爸爸比较高贵吗?他埋怨自己,却跑来打我,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喜欢你呀,米申卡。”亚伦仰头搂着他的脖颈,去亲吻他的嘴唇,“只有你什么都不在乎,也不会逃避。你从来不躲不闪,说走就走,还打烂罗林斯的脑袋!就算我拿刀对着你的喉咙,你也会因为我看起来难过为我掉眼泪,对不对?”
米哈伊尔想说你不会这么做,但最后只是蹭着他的衣服,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好像完全不在意了,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亚伦!我有礼物要送给你。虽然有点脏了……”
他在身上摸了一阵,摸出了那对祖母绿耳坠,上面的血已经干了。米哈伊尔刮干净那些棕褐色粉末,在亚伦面前晃了晃那对熠熠闪光的宝石。
“这对耳坠属于我的祖母,在那之前,是阿诺德·加尔文祖父命人打的。抱歉,米申卡,阿诺德已经是我祖父的祖父啦!”亚伦接过耳坠,怀念地说,“她嫁给祖父的时候,曾祖母把这对耳坠送给了她;后来我的兄弟和公主殿下订婚,她又把这对耳坠送给了哈利。黛娜有一双非常美丽的蓝眼睛,但是压不住这个颜色。”
米哈伊尔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认真地说:“那么,可以改成一对袖扣,我每天替您扣上。”
“我才不要。”亚伦恋恋不舍地看了它们一眼,嘟哝了几句关于祖母的什么,居然把它们又塞回了米哈伊尔的口袋,“好啦,咱们去诊所。”
米哈伊尔嘟哝了一声,亚伦没听清楚。他很高兴,微微沙哑的嗓音拔高了一些,仿佛把他剩下的、最宝贵的年轻生命都激发出来,高声歌唱齐格弗里德把尼伯龙的指环交给女武神、披甲执剑骑着她的战马飞奔的片段,米哈伊尔说:
“那不好。我在齐格弗里德联邦打过仗,扫罗杀死千千,大卫杀死万万[3],我杀的人比他们加起来还多。”
“我不是齐格弗里德,”亚伦欢快地说,“我是伊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