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哈伊尔头一回觉得民众的声音如此喧哗、嘈杂、刺耳。要是他们都闭上嘴,叫我能好好思考就好了。
他应该相信罗林斯和格蕾祭司,但是阿诺德怎么知道那座塔楼会塌陷?罗林斯又是怎么找上阿列克谢的,此前的调查中没有一个人、一份文件提起这个,连他都是在询问了三位执事之后才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不排除德涅尔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但阿列克谢真的患有癫痫吗?罗林斯说那些话究竟是无心的还是脱口而出?阿诺德的言语岂不是透露出他认识罗林斯吗,可罗林斯此前不认识阿诺德这事也并非谎言。
他们希望我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圣徒?
米哈伊尔·库帕拉身穿银白甲胄,六百六十六位贵族少女刺绣的洁白披风由太阳十字架扣在左胸。他的腰间悬着长剑“贞洁祭祷”,背上负着骑枪“光辉少女”,站在身穿白袍的罗林斯身侧。他面无表情,看上去像要一剑砍了那只吸血鬼。
由于行程紧迫,所谓的“游街”不过是绕着修道院走两圈。阿诺德·爱德华兹接过镀银十字架的时候还朝罗林斯挑衅地笑了一下,轻声说:“我先下去给诸位准备热油。您们的报应就要来了!”
罗林斯平静地笑了笑,米哈伊尔却越发不平静。他难以相信,“遭报应”这种词组竟然会出现在一只吸血鬼诅咒圣徒的场合中。
格蕾祭司温柔地为他绑好绳子,阿诺德嘻嘻冷笑了一下,站起身来。但是下一刻,格蕾祭司取走了他的绿宝石领花,他尖叫一声:“还给我!”
米哈伊尔尴尬地停下脚步。格蕾祭司朝阿诺德晃晃那颗在阳光底下耀眼无比的宝石,微笑道:“先生,这是您从殿下那儿诓骗去的,利用他对您的——信任。再怎么说,您看起来也不是那么——无耻的人吧?”
“我又不是人!”阿诺德瞪着他小声叫道,龇了龇牙,“那本来就是我的。”
“是吗?”格蕾祭司挑挑眉毛,将宝石抛给米哈伊尔,在这空隙中,猛地朝吸血鬼脸上挥了一拳,随后朝鼓掌的群众行了一礼,施施然走下台阶。
修道院外头已经挤满了人,里边的城市贵族则获得了上围墙去见证这一刻的特权。这很枯燥,更别说今天头顶上照旧挂着八月份的大太阳,但谁叫年轻漂亮的米哈伊尔·库帕拉牵着他的爱马爱弥儿走在前头?他的金发洋溢着春天早晨的气息,白皙的鼻尖和鲜红的嘴唇能叫一切传说里的公主黯然失色。过了今天,查莱克人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也不希望见到:太阳骑士第二次光临某个国家,通常意味着那儿发生了严重的灾荒,或者需要一场战争。
阿诺德·爱德华兹整个上半身都被缚在十字架上,居然还走得很稳健。他彻底展现出了一只吸血鬼应有的傲慢和不知悔改,压根不搭理那些乌合之众,一路跟米哈伊尔喋喋不休:
“殿下,请把宝石还给我,它本来就姓爱德华兹,实在要说也是姓亨特。它浸满了人血,您的弟兄姐妹叫您用它一定是为了诅咒您,或者试探我。呸!我知道您正伤心着,但那与我无关,您自己知道自己在为什么伤心。当然,要是您希望是我,那我也没话好说。库帕拉殿下,太阳骑士,把那块宝石还给我,行行好,送我上火刑架的时候给我一块儿烧了——”
他说得那张僵硬起泡的脸眉飞色舞,一会儿咧嘴坏笑,一会儿面露怜悯,米哈伊尔一点儿也不看他,闷头加快了脚步。这只奇怪的吸血鬼晒了会儿太阳,居然来了力气,一点没落下。
一圈走完,教会的小队即将回到修道院正门的时候,在拥挤的人群之中,伊万·伊万诺维奇忽然挣脱季特的手,跑到栏杆边上,双手在嘴边成喇叭状,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