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渐小, 雨势稍停,雾蒙蒙的水面, 不远处是飞流直下的银川, 承接的雨水慢悠悠的倾泻下来。
男子盯着他, 抬眼看了看天, 阴云四合,穹庐如同收紧的牢笼, 随时酝酿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我母亲,不管她做了什么,还请你高抬贵手, 留她一条性命。”他身姿笔直,瘦削的肩膀贴合着淋透的衣裳, 唇愈发显白了。
宋延年笑, “你求人的姿态,真是不同寻常。”原本他便没打算如何报复杜月娥,深宅妇人, 虽有些攀高谒贵, 趋炎附势,说到底, 不过是独断专行的性格, 让她总想压着儿媳行事。杜月娥出生名流,做不出下作的诡事。
冯兰以小报中伤顾妆妆的幕后主使,窜托杜月娥用陈阮分宠的主意,皆出自沈红音之手。宋延年有时候也想不明白, 本该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为何心思如此龌龊,十足跳梁小丑德行。
“这是你欠我的,”银白色面具微微一抬,神色冷清。
宋延年不置可否,精健的上身不断被雨水冲刷,睫毛沾了雾气变得模糊不清,他仿佛想起那些年,跟在两人后面,寡言少语的日子。他是后来的,让本有的二人相处变成三人同行。
溺水被救,睁开眼看到陆清宁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失去了控制,只觉满眼星辰熠熠生辉,湖光山色不及她莞尔一笑。同样的神情,他在那人的眼中也看到过。
“不如留下来替我做事?”
岸上的人好似听到了笑话一样,鼻间轻嗤,“不怕我怀恨在心,哪天睡不着一刀屠了你?”
“怕?”宋延年回应他一个不以为然的笑,手掌盖住脸,往后摩挲着雨水,慢条斯理道,“这世上想杀我的人太多了,若都如你这般心慈手软,我不知该睡得多么安生。
不管怎么说,你是我朋友。”
这两个字,最开始是“宋延年”说的,那时候的周衍之,沉默到一日只说几句话,总是闷不做声的读书习字,或是站在旁侧一声不吭的看着他们。
欲成大事者,能忍能狠,那时候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北魏人,正竭力观察南楚人的一举一动,模仿他们的日常习性,直到,能够足以代替“宋延年”潜伏临安城。
为什么会选宋家,他们赴楚之前做过缜密权衡,宋家是皇商,关系网遍布南楚各地,可作为侦查与传递信息的依托。宋家与朝堂官员多有往来,对于了解南楚布局十分有利,且作为商户,不会轻易被怀疑到有政治图谋。
尤其,两人年龄相仿,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彼时的“宋延年”很是钦佩周衍之的韧性,他信誓旦旦的笃定,两人将会是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