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第一次分离,也不是第一次尝到依依惜别却不得不接受事实的滋味。然而上一次是陈里予主动离开,不舍与难过被当时更加沉重的、有关于彼此和未来的思绪麻痹,在众多负面情绪中并不分明,这一次却是尝到甜头后不得不归于沉寂的苦,介于过去一个月的愉快回忆与未来日渐鲜明的希望之间,便显得尤为残酷,令人难以忍受。
陈里予最终还是乖乖听话,没有送江声到机场。去学校那十几分钟的路程走了半个小时,停下来耍赖似的抱了好几次,才攒够走进校门不再回头的余力。
异地恋与爱而不能,两种感觉他都尝过,却也说不出哪一种更痛苦。
江声离开后的下午他过得浑浑噩噩,连教授讲的考试信息都有些难以理解,索性用手机录下来,将思绪集中在相对理性的思考上——如果不这样做,他还是会时不时想起某个名字来,错以为江声还在隔壁的教室等他下课,或是做好了饭菜等他回家。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转变,也渐渐开始对抽象的“价值对等”有了些许具体的理解——原本就是心性高傲的人,自幼天赋异禀,即使享受被人悉心照顾的特权,也会在长久失衡的单方面照顾与被照顾中感到迷茫。归根结底,感到拖累对方也好,自觉未来失去意义也罢,这些长久盘虬于他性格深处的矛盾与不安,最终都能以类同的答案解决。
他是极自傲又极自卑的人,一边渴望关爱照顾,一边又希望偶尔处于主导地位、被人需要。江声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四处游玩的七天里有时会让他做主,决定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甚至主动开口说些“感冒好像还没有痊愈,走累了,又想喝水”——之类的违心话语,以表达自己对他的需求。
不过这样僵硬的戏码显然也不是他真正想要的,倒不如说,他甚至因为江声猜到了他的想法而更加挫败了。
怎么办呢,总不能真找个别的什么人来,试一试江声是否会接受和其他人在一起——不,算了,结局会印证出什么尚且不论,光是想到模糊的场景,他就已经难以接受了。
为什么就不能有一种让人脆弱又不影响健康的病呢,如果有的话,让江声时不时患上一次,就万事大吉了……意识到自己产生了某些危险的想法,陈里予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垂下手绕动着桶中的画笔杆把玩,告诫自己及时停下。
“好,接下来是自由练习时间。”——伴随着这样的结语,他这学期第一阶段的课程也画上了句号,未来愈发鲜明的同时,也将步入更加紧凑充实的训练期。
四处写生,参观展览,还有为了锻炼鉴赏能力而布置的长短期论文任务……训练强度不减的同时,课程的内容越来越复杂,已经同大学接轨。
另外,升学考试将在五月中旬举行——这是陈里予左耳进右耳出地听了一个多小时后,唯一明确记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