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生身父亲,同父兄长,血浓于水,骨头断了还连着筋。
可是,那同样也是把我,把我的姐妹好友,把一干汴都城中无辜的贵女民女折价抵金的恶魔。
……和废物。
作为公主,金曦月知道在守城时那帮蠢材都做了什么愚蠢的近乎于大开城门请黎军进来的事情,她更知道“黎国灭了沐国”这件事情按两国国力、军力、战力……各方面力算下来,都应该是天方夜谭一般的笑话,围城时但凡在皇位上栓条狗,沐国都不至于惨败至此。
作为亲历者,她见证了那么多女人的苦难和死亡,她在黎国的日子里没有一天不在煎熬和屈辱中度过,可即便煎熬屈辱至此,她还是能隐隐听闻传统的士大夫有一个越说越觉理直气壮的观点,叫做……这些北上的女人既然失了名节,她们为什么不去死。
金曦月就一直很想问,那你们为什么不去死呢?是你们的愚蠢造成的亡国啊?凭什么你们不死,现在倒来要求我们?
万般想法,聚之心头,纠纠缠缠许久,一滴水珠落到了金曦月的绣鞋上。
她终于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做了决断:“曦月不孝。”
“好。”纵然没有更多的话,玄明真人也领会了她的意思,随即便把这一节揭过,道,“第二个问题,姑娘对顾翰源是个什么态度?”
这个问题就没有之前那个那样让人不好抉择了,金曦月几乎是想也没有想便道:“只恨不能生啖其肉,生饮其血。”
“可是……姑娘莫怪。”玄明真人沉声道,“耳闻,太子对你非常宠爱,甚至不是宠爱,都可以称之为喜欢了。”
“让我国破家亡的喜欢么?恕曦月承受不起!”金曦月摇头冷笑,“不瞒军师,那位黎国太子……他……他说的是钟情于我,行的……行的却是极尽欺辱淫.虐之事,动辄辱我姐妹杀我同胞,又日日轻佻地问我感动不感动,心悦不心悦他,军师可知我每次都是以怎样的心情说的感动和喜欢?”
玄明真人定定看着这个女孩。
她提起这些事,会很难过。
但她没有哭,她甚至挺直了脊背,努力保持自己的理智和尊严。
玄明真人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多谢姑娘解惑。”
他的疑惑解决了,金曦月心里却升起了一层疑惑:“苏先生,后面两个问题私下谈,前头一个问题却是大庭广众之下由柳姨问出,这是何意?”
“没什么。”玄明真人回答得很坦然,“只是后面两个问题实在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罢了。”
金曦月反问:“难道第一个问题就方便谈了不成?”
玄明真人一默。
金曦月却笑了,释然道:“军师到底是不是想借着曦月回答第一个问题的契机点醒那些会有一时半会儿脑子不清楚的女孩们,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妾身不愿与您争辩这个。只是……军师,话既到此,我有一个私人的请托。”
“姑娘请说。”
“军师既提了姜家军与黎国不死不休,妾身便信了。”金曦月沉声道,“如果有可能,希望军师给妾身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金曦月的那句话,堪称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渗透着刻骨的决断和恨意:“让我能够亲手杀了顾翰源,以解心头之恨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