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 88 章

宿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周富的儿子跟车宏伟差不多大,十几岁的男孩子在外头干什么,能是车夏荷一个孕妇管得住的?

哪怕周家人稍微有点人性,也不至于放任周富朝老婆动手。

宿淼诧异过后,又想到一个的问题:“这事,家里知道吗?”

车满铜两人那么抠索,给车宏伟找学校拉关系花的钱都好几百,不可能拿不出这点医药费吧。

她这样问,车冬梅本就怒意勃发的眼神简直快冒火了,就连向来爱帮村娘家的老大车春雪也一脸难堪。

车冬梅在这一刻简直恨透了那对父母。

她冷笑一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向来只有往回拿,哪有往外掏的?就指着这事拿捏周富那个畜生呢。”

这样的家,她真是一天都住不下去了。

宿淼唏嘘万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也不再试图干巴巴的安慰车冬梅姐妹俩。

她毕竟没真正活在那样的环境里,对车满铜两口子的厌恶只是因为她不喜欢这种品行的人,要论将心比心怕是很难明白车冬梅这些年的苦楚,更不懂她的心境。

不管说什么,怕是都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

车冬梅姐俩也没指望宿淼说什么。

名义上大家一母同胞,但感情上她们是疏离的,只比陌生人多了一条不得不见面的血缘纽带,宿淼什么都不说便愿意借钱,这对她们而言已经足够了。

车夏荷在离食品厂最近的三医院。

三人是一路跑过去的。

到医院时,宿淼累得快虚脱了,腿软得跟面条差不多,最严重的是胸闷气短,让她有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她用袖子横抹了额头的汗,没说抱怨的话,只是靠在墙上喘了会儿气,等呼吸平息了,才追上去。

此时车春雪两人已经跑得没影了。

宿淼蹙眉,急得跺了下脚,没去四处寻她们,径自到收费处交了钱。

费用比她想象的更少一点,一百六十多。

但加上接下来的住院费,打吊针的钱,差不多得交两百左右。

宿淼情绪莫名地丧。

这个数额让她对车家姐妹的生活状况有了进一步了解。

只是她不明白,车春雪家里还得养孩子,一下拿不出这么多钱很正常,为什么车冬梅也没攒下钱呢,她在南边打了大半年工,回家后又在安南找了活儿,咋样都不可能混得如此凄惨啊。

她肚子里好多好多疑问。

但宿淼知道这会儿不是她谈这些的时机。

问了车夏荷的病房号,她带着沉重的心情往病房方向走。

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车冬梅的大嗓门:“我早就说过,周富那人不行,他看着你遭磋磨这么多年,明知道你肚子没动静是他自己的原因,但遇到不合意的事他还是拿这个理由来打你,他就是个烂人,偏你信了妈和他的鬼话,觉得他能改。现在好了,都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了,你别不说话啊,光流眼泪有用吗,遇到啥事你都的不吭声……”

宿淼听她越说越火大,也越说越过分,赶紧推门进去。

谁料车冬梅回头看了她一眼,继续痛心疾首地骂车夏荷:“你说你有什么用?连哭都不敢发出声,你倒是说说,现在打算怎么办啊?”

床上,车夏荷面无血色,嘴唇白得吓人,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的哭是寂静无声的。

双眼空空的,好似没一点人气儿。

宿淼看车春雪坐在旁边一个劲抹泪,没想着劝劝车冬梅这炮仗,心里叹息一声,赶紧打断车冬梅的叨叨:“诶,四姐你少说两句,二姐刚做完手术浑身都痛着呢,你要劝她也不要急于一时嘛。”

病人本来心理就脆弱,外人再一顿指责,那不是坏事吗?

尤其是车夏荷这种从小被灌输了“以夫为天、男人干啥都对、女人就要乖乖熬着”的思想的姑娘,这会儿恐怕都不敢怪娘家和婆家,只一个劲痛恨自己失了孩子,她指定将大部分责任揽在自己头上。

车冬梅在这个时间段里骂她懦弱不懂反抗,只会无形中加重了心理包袱。

万一车夏荷钻了牛角尖,不想活了怎么办。

可惜车冬梅没想到这一茬。

她是恨铁不成钢啊,张嘴还要再说。

宿淼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觉得这一大家子憨的憨,倔的倔,明明关心呢说出来的话偏生刺耳得很,听得人头秃。

她拼命使眼色车冬梅就是没看见,宿淼在太阳穴上按了两下,连忙把她拽到一边,“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说罢,宿淼走到病床前,握着车夏荷的手,轻轻拍了拍,声音放得愈发轻柔:“身体最重要,养好身体你想咋样就咋样,有我们在总不能落个孤立无援的地步,对不对?大家肯定会帮你出气的。”

“至于孩子……你现在把身体养好了,他才能重新投生到你肚子里给你当儿女啊。”

车夏荷眼睫微微颤了颤。

眼泪再次滑落,身体一开始是微微颤抖,随即颤动的频率加快,她两手捂着脸,呜呜咽咽的哭泣着,或许是找到了发泄的渠道,车夏荷哭声渐渐拔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的儿子啊,是妈对不起你啊……”

宿淼:……

行叭,儿子就儿子!哭出来就好。

就怕委屈藏在心里,越想越走不出来。

“大姐,你开解开解二姐啊。”宿淼给车春雪打完招呼,强行把车冬梅拉了出去。

出去后,她顺手把病房门关上。

车冬梅被她这一番动作弄得有点懵:“你拉我出来做什么?”

宿淼无奈:“你也太凶了。她身上刚掉了块肉,周富那狗东西又那样对她,家里老两口也也没点当爹妈的样子,一点没想着给女儿张目撑腰。她心里痛着呢,你还一顿铁拳猛锤,就不怕把人给彻底锤垮了啊。”

“我看之前就是太和风细雨了。”车冬梅双手抱胸,倚在墙上,对这个姐姐是又心痛又气恼:“我们为了她好,利害关系给她一顿说,她扭头就被哄回去了,这就算了,也不知道那周家怎么给她忽悠的,她就信了,我一说周富不好,她就跟防贼一样的看着我,当我劝她是为了破坏她的家庭,想让她跟我一样被人笑没人要……”

车冬梅是真的被这个二姐给伤着了。

但她闹成这样,她总不能见死不救。

“……还好有你在,否则连住院的钱都没有。”

她就算没结婚,也知道女人流产后不精心养着会影响以后,说不定就没法生了。

既然说到钱的问题,宿淼就问了:“你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怎么手里一点钱没有?”

说到这儿,车冬梅脸色阴沉。

沉默了一会,强忍着悲愤说道:“我原本攒了四百多,但上个月二姐回家报喜,跟妈说要帮我介绍对象,她对着咱们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对着妈那就是一个漏勺,就把我攒钱的事说了。你是知道爸妈脾气的,他们就把钱拿走了。”

她坚持不给,杨美凤就把她关屋里,不给吃不给上班,还说马上把她嫁出去。

因为她之前跑过一次,这次爹妈学精了,直接把窗户给焊上了,门上还挂了锁。车冬梅熬了两天,想着钱没了可以再攒,要是被强行押到别人家她这辈子就完了。

这才把藏着的钱交了出去。

一得了自由,车冬梅立马找上班那饭馆的老板预支了三个月工资,直接在外头租了房子,再也没回去过。

说实话,车冬梅心里其实挺怨车夏荷的。

要不是大姐打电话给她,都不知道她出了这事。

但有再大的怨气,她也不想亲姐姐丢了命。

宿淼听完,都快翻白眼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她什么也没说,安慰地拍了拍车冬梅的肩膀:“出来得急,也没跟家里交代一声,我家那个皮猴子醒了见不到我就要开嚎,一直得哭到我抱她才消停。反正医院里也没我啥事了,我就先回家了啊,还有需要帮忙的话,你直接来家里找我。”

“……嗯。”

回家路上宿淼还在想车夏荷的事。

周富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车夏荷则是被车家养得好坏不分。

这种人可怜,让人特别想帮她,把她拽出泥淖;但她有时候做事又可恨得很,或许那不是她的本意,但就是无形中伤到别人。

对这样性格的人,宿淼在伸手援助时就会犹豫。

生怕人没拽出来,反倒把自己拖坑里。

这次说什么她都不上赶着出主意了,就等车夏荷自己拿主意,她要是敢豁出去自己就帮,要是再跟个泥瓦匠似地和稀泥,那可拉倒吧。

她要是想受罪,其他人真没必要拦着,回头还落不到一个好字。

贱不贱哪?

过了几天,听说车夏荷雄起了,向周富提了离婚。

有车冬梅这个嘴皮子利索不饶人的妹子,尽管车周两家都不同意,但在车夏荷威胁他们说要告周富挖公家墙角,这些年将厂里的东西搬回家的情况下,这婚还是离了。

正当宿淼以为她要跟车冬梅一样,找个活计先干着,自己养活自己。

没想到车夏荷在家里呆了不到十天,车满铜两口子就又给她说了一户人家,食品厂不远的猪肉摊老板,那男的长得五大三粗一身肥肉,也是三十好几了。

唯一可取之处便是前头媳妇没留下孩子,车夏荷嫁过去不用给人当后妈。

都是二婚,没选择大办。

就选了个吉利日子,猪肉摊老板骑着拉猪的三轮车将车夏荷载走了。

宿淼被他们的效率震得目瞪口呆。

随即暗暗腹诽,还好她没自作多情去给车夏荷抱不平,人家就是一株柔弱的菟丝绒,只要有树让她攀就成,哪管那树有没有刺啊。

她嫁人那天,宿淼去了车家一趟,车夏荷见了她也没提医药费的事,宿淼又不是不分场合的人,也不可能在别人大喜的日子催债,便也没提。

还是车冬梅追上来塞了二十块给她:“那钱是我从你手里拿的,剩下的一百七我慢慢还你,成吗?”

宿淼啼笑皆非。

赶紧把钱推了回去:“你借钱是为了谁啊,我不找她本人要偏得找你还,那我成什么了,你赶紧拿回去,这笔钱我肯定算在车夏荷头上的。”

这点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但她就是看不惯车夏荷的处理方式,懦弱就算了,还忒狼心狗肺。

有钱没钱,说一声总不会要她命吧,她一时半会拿不出来自己也不可能丧心病狂逼她还啊,她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怕车冬梅犟着非得给她,两人拉拉扯扯大半天,宿淼跨上脚踏车,脚往地上一蹬,赶紧跑了。

回到家,蔡盼兰那边来了电话。

好消息总算驱散了哽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的那股郁闷。

“真的啊,两万二他们同意卖了?”宿淼以为还得僵持一段时间呢。

就听电话那头蔡盼兰得意地说:“你也不看看我是谁,那左邻右舍有我蔡盼兰不熟的吗?这关系套关系,一重又一重,老太太两口子儿子那边催得厉害,拖到现在可不得着急了啊?”

“今天有空过来办手续吗?有的话,我就跟人家约个时间,一手交钱,一手拿房本。”

宿淼求之不得。

“行的,我有空,咱们就三点,房管局见面。”

蔡盼兰:“好,我跟他们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