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费力抬头,瞧见一簇簇只有茎秆没有叶子的植物丛。
这些植物丛底部,一根根根茎好似细丝般捆住她的身子和手脚。
“腐骨草。”裴惜惜认出了这植物。
腐骨草,有茎无叶,生地下,食生肉,好狩猎。汁有毒,注猎物体内,化猎物血肉为腐水,供自身生长。
腐骨草危险至极,但其果却是疗伤圣药,可肉白骨,解万毒,是八品九命丹的主药。
认出这草后,裴惜惜指尖扇出,扇尖顺着手肘切割腐骨草根,要是被注入毒汁,她没法百分百肯定,木源气比腐骨草之毒更盛一筹。
腐骨草能在鬼哭林深处扎根这么多年,实力自然不差,裴惜惜的本命法宝,连腐骨草外皮都割不开。
这便是实力差距。
当实力相差太大,站着让低阶修士杀,低阶修士都没法破对方防。
这是一件很容易让人绝望之事。
犹如深不见顶的高山,生不起半丝征服与击败之心。
裴惜惜不死心地继续切割。
似是这一举动惹怒腐骨草,缠住裴惜惜的根忽而冒出许多小刺,一根根全扎入裴惜惜体内。
毒素渗入血肉筋脉,血肉腐蚀成水的疼痛痛得她缩成一团,与此同时,她皮肤虚肿,皮和肉分离,里边充满着汁水,像是个大型气囊,失真得不成人样。
裴惜惜也是狠,割不断腐骨草,干脆划破自己的肌肤。
皮肤下边的汁水顺着肌肤上划开的口子往外喷溅,又顺着肌肤落地,不消片刻,皮下汁水流得干干净净。
而这时,木源气也游走裴惜惜体内,将毒素吞之一空。
腐骨草根部附在裴惜惜血肉内,吸了吸,没吸到甜美汁水,又释放毒素继续腐蚀,片刻间汁水外泄得干干净净,腐骨草根部本能地抽出根部,附在裴惜惜皮肤上,地上,吸食毒水。
裴惜惜察觉到木源气在吸食腐骨草毒液,眸光闪了闪。
她趁腐骨草吸食汁水,手反抓住腐骨草之根,往里边输入木源气。
片刻,裴惜惜狂喜。
腐骨草反哺了海量木源气,而被这反哺的木源气反复冲刷下,裴惜惜肉-身内外伤愈合,只有识海、丹田、以及被腐骨草腐蚀干净的血肉和筋脉没有愈合。
裴惜惜现在几乎皮包骨,贴合着骨头只有薄薄的一层筋肉附在上边,大部分填充血肉,尽数被腐骨草腐蚀消失。
而这,短时间内没法痊愈。
木源气算是一喜,另一喜便是,因腐骨草木源气反哺,裴惜惜带着与腐骨草同出一辙的气息,腐骨草不会再将她当做猎物,而是同伴。
这说明,腐骨草这儿,于她来说,反而是鬼哭林最安全之地。
等木源气反哺结束,裴惜惜连连亲吻水晶球。
水晶球,可真是她的亲亲大宝贝,不知道救了她多少次。
她取出破空传讯符,准备惊鸿报声平安,却发现传讯符没法传出去,鬼哭林有特殊磁场,没法传讯。
裴惜惜只得收起传讯符,再次躺倒,呼吸间,便控制不住想要沉睡,她挣扎着想要起身,但转念一想,这儿安全,意识一松,彻底睡了过去。
睡前,她还在可惜火绒被毁于雷震球之下,不然能睡得更舒服。
裴惜惜这一觉,睡了很久。
自飞天螳螂起,她的神经便一直在紧绷,又伤势未好又添一伤,一直在生死线上来回踩踏,再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裴惜惜敢说,从古到今,从没有修士如她一般,以筑基之身,阴死化神或者炼虚。
寻常筑基,在化神或者炼虚修士面前,连思考都会被对方夺走,更谈何反抗?只有她,扛住了威压,还打出双杀战绩。
这功绩流传出去,值得她吹嘘千年。
欲魔算什么,能以筑基杀化神?
虽然是用雷震球杀的,但化神修士速度多快,能站着不动,被筑基用雷震球杀?
所以,这还是她的功绩。
裴惜惜睡足睁眼,瞧见一根根直耸上天的光杆,脑子有片刻空白。
她不是被腐骨草当做同类,怎么又被拖到腐骨草中间,当储备粮了?
不过很快她反应过来,自己没有被腐骨草根部缠住,腐骨草也没有往她体内注入毒汁,腐骨草确实没有攻击她。
而腐骨草是长在一块的,若以为她是同伴,确实可能将她拉过来。
睡了一觉,疼痛没有减轻,依旧头痛、身子痛,浑身上下都痛,她躺了片刻,疼得不想动。
她闭眼,默默调动木源气给自己疗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而听到簌簌簌地根系游走之声,她睁眼,顺着腐骨草杆杆缝隙往外瞧去,瞧见一只毛绒绒小鸡崽似的火红色幼鸟被腐骨草根部拖了过来。
火红色幼鸟双眼含泪,盯着腐骨草委屈又害怕,他嘴一张,喊道:“娘——”
这不是妖兽幼崽,而是血脉高贵的神兽幼崽,生而开智。
这声鸟啼拥有音攻作用,而音攻一般用作神魂。
裴惜惜识海碎裂,神魂还无防御,音攻轻而易举地在她碎裂的神魂上又添一道细小的伤口,裴惜惜头昏脑涨,似针扎般细密疼痛。
她艰难地调动神识封住听觉。
这鸟幼年便有如此威能,血脉应该不低。
不过她还没褪毛,且体内血脉混合,裴惜惜暂时瞧不出他是什么。
她从腐骨草里艰难起身,朝幼鸟慢慢走去。
若这是妖兽,她或许不会管,但这是开了智的幼鸟,她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幼鸟此时已被腐骨草攻击,身子也鼓鼓地虚浮起来,不多会儿,蓄满泪水的眸子渐渐失去光亮。
裴惜惜伸手点上幼鸟身子,给他输入一缕木源气,既为治疗,又为保护——木源气带着腐骨草气息,如此腐骨草会将幼鸟也当做同伴,不再攻击——又扇尖划过幼鸟身子,将皮下汁水放出。
那幼鸟见裴惜惜攻击自己,拼着最后一击,弯嘴一啄。
它用的力气并不大,却像是啄雪一般,轻而易举地在裴惜惜手背上啄了个血洞,可见下边森森白骨——裴惜惜皮肤处血肉没有长出,只薄薄一层,轻易见骨。
幼鸟瞧见白骨,吓了一跳,自己力量变得这么大了吗?
随即他洋洋得意,自己变厉害了,或许不会死。
他威胁裴惜惜道,“快放开我,不然我啄死你。”
裴惜惜无视自己手背上的伤口,这伤口于她来说,不比蚊子叮一口来得痛,无论是识海、丹田以及浑身上下,哪儿都比这一口痛。
她淡定地剥离捆住幼鸟身上的腐骨草根部,将它从地上抱起放到一边,道:“你赶紧离开吧。”
幼鸟血肉缺失过多,双脚站立不稳,它蹲在地上,困惑地开口:“你不吃我?”
裴惜惜笑道:“吃你做什么,还不够塞牙缝。”
裴惜惜脸颊无肉,皮包骨头,两腮凹进去,看起来青蛙,大眼睛,宽额头,容貌并不好看,这么一笑,更像是皮包骷髅咧嘴,露牙似要进食。
幼鸟吓得又要哭了。
他噙着泪水,道:“你真不错?你要是吃,可不可以不要咀嚼我,整个吞下去,这样我没那么痛。”
裴惜惜伸出食指摸摸它的头。
幼鸟吓得要死,翅膀小弧度动着,头僵直,不敢动。
裴惜惜抹了两下,又重回往腐骨草里边走。
幼鸟犹豫片刻,一瘸一拐跟了上去。
裴惜惜停步,扭头望向幼鸟,问:“你怎么不离开?”
幼鸟道:“我不知道怎么出去。”
裴惜惜:“……”
真真实。
“而且,我怕出去了,又被妖兽给抓了。”幼鸟眨眼,眼泪顺着眼眶留下,打湿脸部的毛毛,红色蓬松的毛毛板结在一块,与周围毛□□比凹进去一块,有些难看。
裴惜惜视线落到幼鸟背上蓬松的毛毛上。
“我不该不听我娘的话,不该往外跑的。”幼鸟哭哭啼啼,好不伤心。
裴惜惜将它从地上抱起,道:“那就等你娘找过来吧。”
幼鸟他娘能在鬼哭林生活养崽,实力必然不差,而崽丢失,肯定很焦急,会用心寻的。
幼鸟犹豫,道:“你看起来不像是个坏的,要是我娘找过来,看我受重伤,她会杀了你的。你将我送回抓我的地方好不好?我家就在附近。”
裴惜惜偏头瞧了幼鸟一眼,道:“我和你一样,是被腐骨草抓来的。”
“不可能,我在你身上闻到腐骨草的气息了。”幼鸟斩钉截铁地开口。
“那你闻闻你自己身上的气息。”裴惜惜在腐骨草顶端寻找,遥遥的,在一片光秃秃的腐骨草顶部,看到一颗巧克力豆大小的白色绒状果子,似绒球花。
裴惜惜慢吞吞地走过去,握住茎秆让腐骨草弯腰。
幼鸟从自己身上抬起头,望向散发着香味的腐骨果,吞了吞口水。
它道:“你将这腐骨草让给我,等我见到我娘,我让我娘给你两颗玄仙芝。”
任何冠以仙为名的药,都是九品灵药,而腐骨果,不过七品。
裴惜惜瞧了幼鸟一眼,道:“你可真是,大方。”
裴惜惜忽然能共情那些打崽的父母了,实在是有些崽,不当家不心疼,手缝太粗,散出去全是财。
她取下腐骨果,递给幼鸟,道:“吃吧。”
被腐骨草腐蚀有多痛,她亲身体会过,这幼鸟被腐骨草汁毒一通,一直强忍着只流几滴眼泪,懂事得让人心疼。
裴惜惜觉得,自己还能忍,先让这小崽子长肉。
幼崽知道好歹,一口将腐骨果吞了,一边到:“我不骗你,等我见到我娘,就给你玄仙芝。”
裴惜惜没将幼崽的话放到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