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今歌道:“传承有主,诪张城内当年幻岚仙尊留下的幻物一并消失。”
诪张城是依托幻岚仙尊留下的幻物而建,刚入诪张城感觉景观有多惊艳,此时幻物褪-去,真实的诪张城便有多粗糙。
裴惜惜捂脸,道:“明早起来,诪张城城民,都要怀疑人生了。”
虽然诪张城变化天翻地覆,但裴惜惜不会产生愧疚,这是诪张城规矩内之事,诪张城城民都知诪张城有传承,也知道这传承迟早有一天会有人取走。
她的身前,那甘井幻物一道消失不见,徒留着捆仙绳掉在地上,看着有些滑稽。
裴惜惜捡起捆仙绳,催颜今歌道:“师父师父,咱们快些回去。”
偷溜溜的来,再偷摸摸的走。
哈哈哈,爽快。
颜今歌纵然地瞧了她一眼,与她一道往前行。
暗淡的星光透过结界洒在两人身上,影子在两人身后拉得老长,然这一幕,却无人能瞧见。
出了甘井巷,主街侧边果然桃花流水消失不见,只能看到一条浅浅的小沟渠,小沟渠两侧,长满旺盛的野草。
再往前行,有石桥横贯而起。
若还是桃花流水,这石桥是一道美丽的风景,但它跨在野草上边,没了那份江南婉约的精致,显出旷野的粗犷来。
诪张城的城民被这动静惊扰,纷纷从房间内走出,望着半人高茂盛的草木,瞠目结舌。
片刻,取出镰刀,开始割草,挖小河。
幻物没了,他们可以整个与幻物别无二致的实景。
有了人带头,其他人家也纷纷上前割草,整小沟渠。
“嗨,我小时候还幻想自己获得幻道传承呢,结果活了几百年,幻道传承的边都没摸到,问其他人,都没摸到过,我还以为这幻道传承能继续留存百千年呢,谁知一点招呼都不带打的,就被人得了。”
“也不知道那幸运儿是谁,不管那幸运儿是谁,幻岚仙尊看上的人不会差,我幻道又该出一名大能修士。”
“说不定也能成为仙尊呢?”
“仙尊哪那么好晋升的,红艳元尊最终也只止步于大乘,那还是幻岚仙尊的真传呢。”
“可惜以后那些崽子咯,再也不能做得到仙尊传承的梦了。”
“哈哈哈,哪倒也是,不知道获得传承的那位幸运儿,日后会不会反馈咱们诪张城。”
“随便啦,以前谁也没获得传承时,不也照样做,没必要期待着有的没的,图惹烦恼。”
“你说得是。草根都割干净,草种也挖出来,别留着。”
诪张城城民彼此相熟,说起话来没多少禁-忌,肆意谈论着传承幸运儿,倒没多少对诪张城此时变化抱怨的。
他们早早便知道有这么一天,此时接受得很快。
裴惜惜一路行走,听到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对话,面上也露出欢愉之色。
她拉着颜今歌的袖子,倒退着行走,“师父师父,我们也快些回去,将家门口的草木,都给清理干净吧。”
诪张城重建,城主府很快派出人过来主事,裴惜惜见了,认出是熟人——薛茜茜她娘。
她正带着侍女替城民分发不老桃花。
不老桃花不会凋谢,花开不败,是最接近幻物桃花的品种,至于桃花瓣雨,自能用幻物替代。
因雪姨在忙,裴惜惜只与她简单打了招呼,没有说上话,雪姨忙忙碌碌的,只来得及与裴惜惜说,要是她想离开诪张城,先去城主府一趟,有事相商。
裴惜惜答应了。
诪张城重建,花了半年,全民参与,负责自己家门口这部分,所以进度十分快,也不影响诪张城日常生活,待诪张城重建成功,景致与之前没多少差别,不过少了之前那种梦幻感,多了几分真实。
依旧漂亮,只是没有之前的诪张城让人惊艳。
裴惜惜一番比较,发现是打柔光精修和不曾精修的区别。
再经过仔细观察,裴惜惜恍然,原来是那一年四季每天每夜都顶在头顶的太阳月亮,即仙器幻灵镜,不见了,此时飘在城顶上方的,是真实的日光。
缺乏一种恰到好处,但更富有乐趣,可以猜测明天是晴是雨,也可以更多的见识自然变幻下,城中风景。
之前裴惜惜总觉得遗憾,诪张城没有细雨烟蒙之时,不然烟雨蒙蒙,撑着油纸伞走上石头拱桥,看下边小舟撑开湖面,慢悠悠穿过桥洞,不失为一种意趣。
又一日,天降雨成幕,裴惜惜趴在窗边,听着雨打青石板声,雨滴迸溅,在青石板上碎裂出琼花,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更神奇的是,每一滴雨点似碎玉般溅起,声音都不尽相同。横向而听,万道高高低低但有志一同的清脆悦耳声滑入耳中,竖向而听,自然雨声,铺奏出一曲没法再复刻的天籁之音。
‘大珠小珠落玉盘’,莫过如是。
隔了两栋楼的周毛毛趴在阳台上用手接雨,发出惊喜的惊叫,他喊他弟弟过来,夸张地开口:“凉的,舒舒服服,不痛,快来摸摸。”
说着,不等他弟弟,他从二楼跳到院子,摊开双手接雨。
裴惜惜:“……”
瞧,把从没见过雨的孩子给高兴傻了。
要是下雪了,他还不得乐疯?
常年春和景明确实美,但人生更美的,还是见识更多的风景。
她朝周毛毛喊道:“毛毛,幻个油纸伞,油纸伞,见过么?”
裴惜惜掌心一动,一柄画着碧色画着锦鲤荷塘的油纸伞出现在她头顶,“这个。”
周毛毛也弄了个油纸伞,不过他对油纸伞不熟悉,也没见过伞状法器,照猫画虎下,雨滴很快将他的伞给滴破,化作灵气消失。
他不死心地继续幻化,最后幻化了一朵蘑菇顶在头顶。
他仰头望向裴惜惜,喊道;“惜惜姐姐,是这样吗?”
附近邻居站在自己楼上瞧见这一幕的,都在笑。
他们没见过油纸伞,但他们见过伞状法器,自然知道伞和蘑菇不一样。
裴惜惜朝周毛毛竖起大拇指。
周毛毛于是顶着大蘑菇,开开心心的在院子里摸雨,无师自通地学会踩水坑。
雨打青石声催人睡,裴惜惜从窗户边上回到屋内,躺在卧榻上,先睡个午觉。她这些时日,将整个诪张城都走了一遍,用木灵气将所有桃花、夜光树和其他灵木灌溉一遍,并得到那些灵木的反哺木气,这是一件大工程,她忙忙碌碌的,比诪张城普通城民都累。
这算是一种双赢与她对诪张城的反哺,经过木源气灌溉的灵木,灵气更为充沛,品种更高,也更好看。
一觉醒来,裴惜惜取出随身药园,里边九阶月心果已经发芽,但要长成,还不知要多久。
怪不得九阶灵果难以培育,又价值连城,她天天用木源气灌溉,这灵植大半年了才长这么一点,距离开花结果不知要多久,若不用木源气,换做其他天材地宝培育,卖了她都养不起。
吐血。
她忍着郁闷,将今日份的木源气喂了进去。
她将随身药园收好,去敲颜今歌的门,得到允许后,她走了进去,喊道:“师父。”
她溜达达地走到颜今歌身边,见颜今歌捧着书再看,她坐在榻上,问:“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这一趟出门,也有四五年,她想回太渊宗了。
颜今歌翻开一页,问:“想回宗了?”
“嗯。”裴惜惜点头。
“随时可回。”颜今歌开口。
“那行。”裴惜惜开口,“等我从城主府回来,咱们就回宗。”
裴惜惜从榻上跳起,蹦蹦跳跳地下了楼,往城主府方向走。
外边雨散天青,晴空一碧,诪张城的城民从房间内走出,外出活动。
他们笑嘻嘻地开口:“这是雨吧,我还只在小说里见过雨呢。”
“那你见识有点浅薄哦,是没出过城?我在城外见过,这雨打在身上,修士还会生病呢。”
“我是凡人,没有修为嘛,出城不是给妖兽送肉?其实传承拿走了也好,不用再担心这些桃花又变没了。”
“说起来,那拿走传承的人,也藏得太好了,到现在,也没人得知是谁拿走传承。”
“可能怕被杀人夺传承吧,那些在外边的修士,不都爱打打杀杀。幸好我生活在诪张城,感谢城主。”
这个世界,大多数都是凡人与修士混住,因为凡想踏入大道的修士,基本上筑基前女斩赤龙男断白虎,绝了繁衍之事。
他们再想要孩子,得寻到生子花,由修士用精血共同培育。
而培育孩子过程中,修士精血与灵气源源不断流入孩子体内,男女修士实力都会大打折扣。若有仇家再次期间寻仇,一家三口殒命,也未必不可能。
故而,高阶修士要孩子的少。
当然,也有一些世家或者修士为了拥有自己的后代,会生了孩子后再斩赤龙断白虎,寻大道;更有一些男修女修,不斩赤龙白虎,以生孩子来换取资源。
不管这种那种可能,总之,承担起繁衍重任的,还是低阶修士和凡人。
也因此,修士会自发庇佑凡人。
不过庇佑归庇佑,如诪张城这般,凡人与修士和乐融融的,却少。
如裴惜惜之前看到的水临城,才是修真界大部分修士对凡人的态度。他们看不上凡人,看不起凡人,在城内划出一个地盘专供凡人生活,如圈养小猪崽般。
凡人是没有资格踏入修真者地盘的,更是一辈子都不会踏出他们生活的地盘。
裴惜惜从那凡人与修士之间经过,听到两人没有遮掩的对话,忍不住掀起嘴角,也不怪她喜爱诪张城,谁不喜爱诪张城呢?
这儿对修士充满欺诈,但对凡人,却很友好。
她到了城主府,先递上一张拜帖,不多会儿,薛茜茜出现在门口,朝裴惜惜灿烂一笑,“惜惜姐姐。”
许久不见,薛茜茜身上气息愈发沉稳,一举一动颇有章法,有了少城主的风仪。
她没再像以往那般蹦跳着跑到裴惜惜身边牵她袖子,而是进退有礼,在前边为裴惜惜带路。
一边带路,她一边替裴惜惜介绍城主府各类风景,以及诪张城趣事,谈吐亲近又不失礼。她将裴惜惜带到一处大院子,穿过月牙拱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巨大的屏风。
绕过屏风,可以瞧见那屏风是单面的,外边人瞧不清里边情形,里边人望外望,视野毫无阻碍。
穿过屏风,城主、薛爹薛娘都站在门口。
城主未语先笑,和蔼得仿若邻家姐姐,“瞧,我家老祖宗到了。”
裴惜惜微囧,知道城主是在打趣她得到传承之事。
她得到传承,暗理说是幻岚仙尊之徒,城主他们的先祖红烟元尊是她世界,这么一算,她确实算他们老祖宗。
她没从城主他们身上感受到恶意,不太好意思地开口:“不敢当不敢当,我只是侥幸获得传承。”
“这不是什么侥幸。”城主没再打趣,眼底隐隐闪过欢喜,“仙尊传承先祖都有记载,我城主府的人,都试过去闯传承秘境,但都没得到认可。”
“仙尊她老人家,眼光高着呢。”城主笑道,“您能获得她老人家的认可,我幻道一脉,或将再出一名元尊。”
日后魔族战场,或能再出一名猛将。
“借您吉言了。”
城主邀裴惜惜入屋,薛爹麻溜地上好茶。
一行人分宾主坐下,城主开口:“这次寻你来,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
裴惜惜抬头,道:“您说。”
城主将薛茜茜拉到身边,道:“您身为仙尊她老人家的隔世徒弟,能不能收茜茜这孩子为徒?”
裴惜惜吃了一惊,道:“我才刚筑基,还没到收徒的时候。”
要元婴,才有收徒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