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传来一道清越的女生,似泉水叮咚、风吹松杨,自然又舒缓,无法具体来形容。
金多多笑了一下,推门进去。
裴惜惜并没有换容貌,只身上比凡衣品质好不了多少的法袍换成一身雪白交颈大袖裙,衣袖、对襟和裙身绣着大片大片的梅花,红梅与雪地,明明是那般常见的搭配,此时穿在她身上,有种耀目夺艳感。
金多多走出门外,又重新推开门进去,眨眨眼,笑道:“你真适合红色。”
他反手关门,走到裴惜惜对面坐下。
裴惜惜不是那种明艳美人,特别是她一双圆润的杏眼,黑白分明,似小鹿一样带着弱势感,按理说撑不起来红色,但事实是,她着红比明艳美人更令人惊艳。
金多多搓搓手,笑容更亲切了些,“惜惜啊,咱俩好歹算朋友了是不是?”
裴惜惜唇动了动,保持沉默。
金多多无视她抗拒神情,当她默认了,他笑道:“既是朋友,那九阶灵种,我送你一颗吧,只要你愿意让我画几幅画。”
裴惜惜犹豫。
九阶灵种,五十斤木精-液,只要她给他画几幅画,听起来很划得来。
她没忍住探出头,问:“是什么画?你是画修?”
金多多否认,“不是,我走的道比较小众,我是制衣师,你激发了我的设计灵感,我想替你设计几件宝衣。”
“行吧。”弄明白了画的作用,裴惜惜爽快的点头。
金多多兴奋地跳起,取出画架,道:“你站在屏风那,手里拿一只梅花。你来诪张城,是准备走幻道是不是,能幻出梅花吧?”
裴惜惜点头,掌心一动,一只红梅握于掌心。
“对,就是这样。”金多多一边看裴惜惜,一边快速在画架上抹抹画画,他的动作很快,换笔、调颜料、勾抹,快得只看到残影。
半盏茶后,金多多放下毛笔,将画架朝向裴惜惜,问:“这件衣服怎么样?款式如何?”
裴惜惜瞧了过去,有些惊讶,她走了过来,道:“很漂亮。”
画中人是她,又不是她,妖异得很有风情。
她只露出半边侧脸,半边侧脸上爬上梅花花枝,盛开的梅花在右额、眼皮、眼睑、腮部盛开,花枝则沿着侧脸蜿蜒而上,有种别样的美感。
她鼻尖也嗅着一支红梅,鼻尖的红梅与半边脸上的红梅似是相依,又像是分离,宣纸留白,梅花花枝和梅花妆大红大红地铺开,轻而易举地攫取看画人的注意力,无法分开。
裴惜惜是一双杏眼,但画中人不太看得出来,她眼型狭长,眼角圆润,一双眸子更是黑白分明,她眼皮半撩着,居高临下地往下望,颇为冷艳,犹如她鼻尖傲骨寒梅,视线所过之处,都是她的恩宠。
像个女王。
她着齐胸襦裙,外罩交颈大袖襦,无论是襦裙还是大袖襦,都是正红色,似是梅花汁水染成,又似云霞批上身。正红衣裙上边依旧绣着梅花,不过衣襟、袖口、裙摆绣着的,是白梅,大片大片的白梅,肆意舒展在火红的纱裙上,设计得格外亮眼。
像是大菜里掺杂了些许黄瓜,爽口解腻,一切都恰到好处。
金多多任裴惜惜欣赏,他去门口接过装着九阶灵种的木匣子,之后放到桌上,重新走回画架,问:“能不能幻化一下,让我看看效果?”
裴惜惜点头。
她正欲意随心动,忽而想起以前看过的仙侠剧,她张开手旋转一圈,小碎花光幕同步旋转着亮起,待她一圈转完,小碎花光幕散去,露出后边与画架上一模一样的美人。
金多多朝裴惜惜竖起大拇指,“绝!”
他取出画笔,又在画中人上添灵感,“裙摆添加幻阵,行走间有白梅花瓣雨掉落,太绝了,这个设计真的绝,又漂亮又有牌面。我有预感,这一款宝衣设计出来,肯定能风靡整个太玄界。”
功能强大的同时还兼具爱美,谁能抵抗得住?
金多多越画越激动,好似看到无数灵石朝他滚滚而来。
“对了,这是一款妖的,还可以设计一款仙的,仙子行走间祥云凝聚脚下,好似踏云而行,可以两种设计,除了踏云而行,还可以仙雾缭绕,这个意境更美,要好好琢磨一下。对了还有魔,魔修的话,用黑红二色,她们喜爱云落花,可以洒云落花花瓣雨。这个可以用在其他所有的宝衣设计上。”
“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见的人太少,走过的地方太少,思维局限了。”
金多多画疯了,一张图一张图的画过去,裴惜惜瞧过去,画中模特都没全貌,要么用妆容遮着五官,要么直接画了面具,只露出些许唇鼻眉眼。
她百无聊赖地等在厢房内,取出玉简开始看书。
金多多意犹未尽地住了手,站在画架前,一张张地看过去。张张都是他心头好,他看一张,心情好上一分,最后,将颜料弄干,又在画表面覆盖一层灵气,这才意犹未尽地卷起画,一卷卷收起。
收好画,他扭头瞧见裴惜惜,诧异道:“你怎么还在?”
裴惜惜举起木匣子,道:“全都是我的?”
金多多一拍额心,道:“瞧我,一画设计,就什么都忘了。不是,这里边都是九阶灵种,但是有的种子活性足,有的种子活性弱,有的不确定品种,你要自己挑。”
裴惜惜怔了一下,道:“不确定品种?”
金多多无奈,道:“当初收上来的时候,只能确定是九阶灵种,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赠送你的那颗,就是这种不确定品种的。”
他打开木匣子,从中抽出两抽屉,依次指着两抽屉道:“这是灵果种子,你挑六颗;这是不确定品种的种子,你挑一颗。”
裴惜惜本来想问都有哪些灵果种子,但是拿起灵果种子,她瞧见灵果种子上贴着一张小纸条,上边写着九阶月心果。
不用问了。
裴惜惜挑了三颗具有清心祛魔作用的灵果种子,又问:“有九阶茶树种子吗?”
金多多瞧了裴惜惜一眼,半劝半讲解道:“你野心还挺大,茶树种子比灵果种子更难培植,耗费的天材地宝更是不知凡几,你将买种子的这些木精-液全灌溉给茶树种,也没法使它破芽。从破芽到长成可以摘茶叶,期间消耗的天材地宝,比茶树种破芽更是数十倍,你真确定要买?”
九阶茶树种,除非一宗一族,不然大乘元尊,都养不起。
太吞天材地宝了。
“没事,试试。”裴惜惜开口。
她挑了天露仙茶、寿眉仙茗以及问心道茶。
见状,金多多好奇地问:“你是拜谁为师了,这么财大气粗?太渊宗掌教?”
裴惜惜在不知名品种九阶种子里挑了个活性最足的,她将种子小心翼翼收好,道:“刺探我太渊宗秘密?”
金多多:“……”
“我什么都没问。”金多多麻溜退,这罪名他担不起。
“对了,你能不能幻这一身给我看看?”金多多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张画并展开,“我觉得,这套衣服很适合你。”
画中人用纸折扇挡住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猫儿似的双眼,她的眼睛很大,炯炯有神,透过纸张望向外边,满眼尽是好奇。
她似是在打量裴惜惜,如邻家女娃问新来邻居,你是谁?又像是初步接触外界的稚子,小心翼翼用自己双眼打量来人。
她头梳着流苏髻,插着一朵冰白芙,两侧碎发垂落胸-前,后边墨发如瀑,配着一身素白,只外衫上绣着冰白芙,整个人又仙又美,似清晨云雾中,破林而出的小鹿。
裴惜惜问:“要不要我幻化出仙雾特效?”
金多多不懂特效意思,但并不妨碍他听明白裴惜惜话里意思。
他忙点头,“要要要。”
裴惜惜再次旋转一圈,白雾缭绕中,裴惜惜空白纸扇挡住半边脸,她微颔首,撩起眼皮瞧向金多多。
裴惜惜杏眼明亮,眼角圆润,望人时带着一种无辜感,像是她无论做什么,都能轻而易举地被人原谅,为她找到借口。
她小拇指调皮地缠绕发尾尖,墨发、葱白玉指,落到一大片留白上,像是雪地上跃出一只头顶一绺黑毛的白狐,警惕又好奇地探寻雪上世界。
金多多再次取出画板,“我又有灵感了,雪地白狐,不不不,白狐太普通,应该是银狐,银似霜却非霜,这种颜色更妙。”
金多多再次陷入设计狂热中,“这次该弄什么特效呢?雪?不行,太俗,琼玉花?不行,还是太俗,轻纱似的白雾,白雾里游走着银丝,这个可以试试……”
金多多只听裴惜惜说过一次特效,就自然而然的用上。
他觉得,这比其他词用得更为精准。
裴惜惜收起这扇,道:“我走了。”
金多多没听清她说什么,漫应点头,点到一半,他勉强意识到什么,忙道:“不急,多宝阁另有出口,我待会儿送你出去。”
说完后,继续全心全意落到画上。
没法,裴惜惜继续坐回椅子上看玉简。
画完银狐宝袍几款设计,金多多似掏空了身子,空虚地躺在榻上。
见裴惜惜收起玉简,他有气无力地开口:“等我缓缓。”
他取出玉瓶,喝木精-液。
木精-液灵气精纯,几乎没有杂质,喝完一口,金多多重新容光焕发。他将木精-液小心翼翼收好,道:“好物!”
他走到画架上,将画卷起收入储物戒,递给裴惜惜一块玉牌,道:“日后你去云裳坊买宝袍,一律八折。”
裴惜惜接过,问:“我朋友买,可以用吗?”
金多多刷地一下打开折扇,道:“可以,不过最多记十人。十人记满,之后再有人拿着玉牌,不打折。”
“那之前记的十人,报我和她的名字,就算没有玉牌,也能打折吗?”裴惜惜问。
金多多沉吟,“你这,给我出了个难题啊。之前从没有过这么的例,他们都是带人去店里买,再一起付账,相当于还是牌主买。”
“算了,店铺需要与时俱进改变。这样吧,这玉牌你别拿了,等我做个一主十副玉牌出来,再喊你过来拿。”金多多递给裴惜惜一传讯玉牌,给了裴惜惜一个很欣赏的眼神,道,“你很有想法,常联系。”
裴惜惜没有拒绝。
金多多带裴惜惜上五楼,道:“这上边有一处随机传送阵,能将修士随机传到城内任何地方,也避免多宝阁贵客出门就被暗杀。”
裴惜惜走上去,道声“多谢。”
随机传送阵起,白光白雾升腾而起,将裴惜惜裹在其中,待白光白雾散去,裴惜惜于五楼包厢消失。
下一秒,裴惜惜便出现在甘井巷内的一口井边。
水井外边没有打水工具,诪张城民更不会来这打水喝。
这是一口幻井。
还是口杀伤力极强的幻井,修士掉入其中,便会如凡人一般禁锢全身修为,若是不会游泳,或者没人及时发现,将人从井里捞起来,便会溺死。
凡经过这口井的城民,都会告诫自家小孩别靠近这口井,裴惜惜也被茜茜科普过。
裴惜惜随意瞧了一眼,天上月光洒落到井里,汇成一道圆月,静静漂浮在井面上,还怪好看。
她收回视线,迈步往回家方向走。
经过甘井时,她又瞧过去——月光洒落井面,反射出一团银霜,微风徐徐,银霜荡漾,散成细细碎碎的清波,这一幕景致不错,勾得她多瞧几眼。
不过,便是这几眼让她察觉到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