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颜竹就站在她的身边,忍不住说道:“二姐,我没事。”

颜霁冷冷地说道:“没事,那我过来时看到你脖子上的伤势,是怎么回事?”

颜竹语塞。

那也确实怪不了他啊!

他原本将自己关在屋里,自从龙丘灵下葬后,他就不再见外人。可是不知何时起,颜竹总觉得焦躁不安,像是有什么在提醒着他。

外面也响起了动静,聒噪的声音越来越大,他连打坐也安不下心,便出了门去。

岂料刚出门,一个与他熟悉的修士就扑过来杀他。

颜竹:“他是父亲刚收入门下的弟子,我哪里知道他会莫名动手。”

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颜竹才会稍稍放下他的架子,露出那一点郁闷的小脾气。

颜虹闭了闭眼,将他一路过来的遭遇都告知了颜霁和颜竹。颜竹的反应是最大的,他和康红柳虽然没什么关系,但是康红柳一贯以爽朗大方、温和可亲的面容示人,自己的修为又足够强大。

她还是整个碧落主峰的大师姐。

曾经还有人认为康红柳和颜虹日后有可能结为道侣。

颜霁慢慢说道:“我在来的时候,红雨在我面前自.杀了。”

红雨是颜霁在仙门相熟的朋友,可以说除了家人外,红雨与她的关系最亲近。可红雨在两刻钟前就这么死在她的怀里,“她说,今晨醒来,不知为何心中痛苦难忍,走到窗边,便浮现出无数奇怪的画面……那是关于……如何残忍杀死她父亲的画面……”

颜霁抬头,紧盯着颜虹。

“大哥,你告诉我,此事你究竟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颜竹猛地抬头,先看向颜虹,再看向颜霁,最后又落在颜虹的身上,闪烁的神色透着些阴沉。

颜虹沉默半晌,苦笑着摇头。

却是说起了别的事情,“你们可还记得,在几十年前,尘客行还没死的时候,我被父亲派去检查某个地方?”

这样久远的事情提起来,饶是耳聪目明的修士,他们两人还是花了好一会才想起来。

颜虹:“那时候因为‘那地方’出了反扑,按照父亲的意思是,那里的禁锢有些失效了,所以要巡查一番。那里确实有些崩坏,但是大体上并无出现问题。只是我在那里……曾经看到过在仙门命阁里,应该死去的人。”

牡华天宗会为所有进了内府的修士制作命牌。

有命牌,便意味着这人活着。

命牌开裂散去,就是此人陨落。

千百年间,大家都是靠着这个法子来判断仙门可否有人出事……可谁会想到,有那命牌碎裂的人,实际上并没有死呢?

颜虹:“我那时觉得奇怪,但是回来就直接是不知山处的大典,我忙得脚不沾地,甚至无暇去探听藏书阁大火的事情,而后就是不知山处出了变故,如玉失踪,几百个修士陨落在那里……但是随即东游的变故消失了,‘那地方’的禁锢稳定下来,父亲……父亲也很高兴。”

颜霁忍不住说道:“他怎能高兴?”

颜虹喃喃道:“是啊,父亲怎么能高兴呢?死去了几百人,说是南华大陆的魔修屠戮的……可魔修是怎么进来的?为何南华真的有魔门承认了?为何……为何父亲待如玉的态度,总是那么的不同。”

最后那句话,让颜霁和颜竹两人心神一动。

颜虹道:“这一次的事情,你们要问我,是不是父亲干的。我不知道。但是你们要是问我,父亲与此事有没有关系……”

身为长兄的他流露出一丝苦涩。

“那必然是有关的。”

奇怪的幻影,所有人异口同声的解释,让人难以理解的屠杀,康红柳的诡异……与这漫天的虹光一起,都让整个仙门彻底动乱起来。

不止是碧落主峰,不止是一个地方,也不止是有内府……

这种虚幻的假象爬生到了每一处牡华天宗存在的角落里,让所见之人无不信任至深,彻底投入了狂热的复仇中去。

白霜红焰出现时,当然有人反应过来。

几位脉主第一时间赶往掌门蓝叶舟的位置,却发现他的人并不在仙门内。身为掌门,时常呆在仙门才是应有之举,可偏偏在这个时候,蓝叶舟却不在!

这诡异的事情,引起了几位脉主的注意。

仙门最近出的事情如此之多,蓝叶舟怎么可能不不在仙门内?!

然这天上地下的变化,他们早就吩咐下去各脉各洞天都要将屏障竖起,启动大阵阻挡。

可这不够。

开启仙门大阵,才是最紧要的。

可开启仙门大阵的关键,在于掌门。

蓝叶舟究竟去了何处?!

他们各自带人,也约有几百之数,正要赶往各处将事态稳定下来,但见公孙谌站在素白干净的仙鹤上,不疾不徐的嗓音透着清冽的笑意,“这是赶哪儿去?”

他的出现,如同是给诸位脉主浇下一桶冷水。

“你怎么……”

眼下的公孙谌,难道不应该在御兽门下的仙城吗?!

他的手中握着一把箫,少有人听过他吹奏,只是有幸得见的人都说,那便如同天上来。那一幕,那一卷的描绘,正是在最初戳中颜如玉的画面,便如同当下,数以千计的仙鹤翩跹围绕在他们的周围,素净的白色覆盖所有的视野,只余下那纯粹的黑色。

“尔等,还是留下罢!”

蓬立云气笑了,“这般大话,你一个刚踏上入魂的小儿,又怎敢说得出来?”

他们的年纪比公孙谌不知道要大上几轮,就算只是一个零头,公孙谌都是比不上的。如今在他们面前大放厥词,简直是可笑至极。

漆黑公孙谌轻柔地笑了。

笑声里,唯有肃杀。

蓝叶舟其实是所有人里最快发现问题的人。

毕竟,他可是整个仙门的掌门。

当他被无形的牵绊扯动心神的时候,他下意识就去检查仙门大阵。

没有反应。

这是这么多年来,蓝叶舟第一次切实感觉到了惊慌。

牡华天宗的仙门大阵如果出事,那仙门必定遭受无穷灾祸。可是这基本不可能!莫说牡华天宗的地位和实力,就算是仙门叛乱,以各个脉主的力量,他们怎能挡不住呢?

再加上……

他们这近万年来一直在做的那件事。

只要那些血尸还存在,他们都不可能会出事。

这绵延了不知多少年的信心沉积到了今岁,虽然屡次被动摇,可蓝叶舟不以为意。气运这东西起起伏伏,总有摔落的时候,牡华天宗这数万年间,曾经遇到过的事情也不在少数,可只要能及时处理,度过并不难。

可这一回,蓝叶舟在明知道这点后,却还是忍不住往伽罗山去。

伽罗山,是牡华天宗一处寂静之所。

也是最神秘的地方。

藏在内府深处,几乎无人能知的地方,坐镇着仙门们不知道生活了多少年的老祖宗。

已经不知道有多久,哪怕修炼到了踏境,可大圆满就成为了修士们的终点,始终无人能够突破最后的境界,成为破虚修士。

倘若不是在流传的经书记载中,的确多个门派都有破虚的记录,或许会有人认为破虚这个境界并不存在。

因为始终无人能够抵达。

那些已经卡在踏境大圆满无数年的修士,在即将看到自己寿元尽头的时候,要么就选择殊死一搏,尝试着突破最后的关卡,要么就是会选择一处地方让自己沉睡,在长久的沉睡中减慢流逝岁月对腐朽躯壳的时间冲刷。

这些老怪物的选择是贪生,却也是为了给仙门留下一道最后的牌。

如果真的有威胁到仙门的大事,届时仙门的掌门可以选择将这些老不死唤醒,乃是仙门最后的防线。只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们绝不会这么做。

毕竟每一次唤醒这些老祖宗,减缓的时间冲刷都会加倍侵蚀,有些老祖宗在醒来解决事情后便当即消散在天地间。

蓝叶舟自认为此刻的事情还未到那个程度,可是为了检查仙门大阵的核心,也是为了心中莫名的不安,他第一时间抵达了伽罗山。

仙门大阵的核心,也在此处。

只是蓝叶舟到的时候,有人比他还要快。那道苍白的身影几乎在最近成为他的噩梦,让他在看到的瞬间,就忍不住勃发的杀意。只是等他看清楚公孙谌的所作所为后,原比之前还要狂啸的恐惧让他脱口而出,“竖子尔敢!”

素白公孙谌好生无聊,抛洒火花跟绣球般在地上滚动了好几下,跳动着爬进了一处洞穴。

像这样的洞穴,伽罗山有一百多个。

这里是整个牡华天宗灵脉最多,也是灵气最浓厚的地方。化精修士要是进了这里,这般浓烈的灵气能在第一时间挤爆他们的经脉。但这样浓厚的浓度,也只能勉强维持住那些老不死的需求。在被重重阵法与棺材庇护的老祖宗们并不能感知外界的变化,除非是按照秘法一步步解开封印,不然就像公孙谌那抛进去的异火,只会吞噬掉他们最后的生机。

在伽罗山脚下的平地,已经碎裂了十几具棺材。

蓝叶舟自然要发了狂。

可那句话,却让公孙谌不知为何阴冷笑了起来,面容扭曲之下,只会是比蓝叶舟更加疯狂的恶意,“你这句话,如今听起来,还有些怀念。”

一具棺材蓦然从洞穴弹了出来,砸在公孙谌的面前。他脚尖踢开棺材,滚落出来的腐朽人体踩在他的脚下。

他勾唇笑了一下,又猛地面无表情踩碎。

阴晴不定的心情,变化莫测的情绪,让那扑落下来的炽热火焰显得愈发癫狂,烈火爬行在他的衣襟上,却半点都灼烧不到他自身。公孙谌轻巧地弓起手指,一团小小的异火在那里冒了出来,像是在像蓝叶舟示威,又像是在给公孙谌撒娇。

“哈……”

公孙谌便又笑了。

他眉眼微弯,看着蓝叶舟说道:“蓝掌门,你可听说过,凡人有种东西,叫烟火?”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伽罗山疯狂响起爆炸的声音,一下下弹射的火焰直冲天上,当真如同绚烂的烟火一般,只是转瞬即逝。

蓝叶舟目眦尽裂,气得整个身子都在打摆!

这可是整整一百多位踏境大圆满的修士,而且还是那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不死,每一个的存在都极其珍贵,这一眨眼就将仙门几千年的努力化为乌有。

气到极致,蓝叶舟的情绪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冰冷地看着公孙谌,“你想在牡华天宗截杀我,或许会是你此生做过最后悔的事情。”

素白公孙谌哈哈大笑,笑声里满是癫狂。

“蓝叶舟,我此生后悔的事情,不止一桩一件。可唯独,不会是此事。”

他的语气骤冷。

“你该死。”

诡异的是,这是两个人一起说出来的话。

蓝叶舟的身影在原处消失,一下子落在半空。

确实不止是一人。

有一人驾鹤而来,血腥味扑面而来,浓郁得仿佛刚从尸山血海归来。漆黑的衣服几乎看不清楚他究竟染上多少血液,却看得出他面色的苍白冰冷。

漆黑公孙谌漠然地看着蓝叶舟。

座下白鹤展翅而飞,素白的翅膀之下满是蜿蜒的漆黑,是擦不去的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