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着热气的话喷洒在耳边。
霍青行这才察觉到不对,他的脸色猛地一变,尤其是看到两人如今这个姿势,更是变得手足无措起来,他神色呆怔地看着眼前人,脸跟耳朵红得不行。
他就站在她身后,不到五指的距离,稍稍偏下身都能触及到对方的身子,他,他……还握着她的手,倘若此时有人打帘进来,看到这副画面,准以为他们抱在一起。
霍青行的脸一会红一会白,红是羞赧,白是惊慌,他想松手又记挂着阮妤这只先前被热汽熏到的手,只能低着头,磕巴道:“我,我先松手,你记得别把手拿出来,再,再泡一会。”
他说完,根本不敢去看阮妤,低着头,红着脸,连耳廓也呈现出一片通红。
他把自己的手从凉水里拿了出来,恍如白玉般的手微微下垂放在身侧,指腹那处还有水在不住往下掉,滴答滴答,很快就洇湿了一块干燥的地面。
可霍青行显然未察,他还在想对答的法子。
他当然知道她要问什么?刚刚饭桌上如想和先生的那番话让他彻底暴露,他已经提心吊胆一晚上了。
礼物的事倒还好说,可以说是新年礼物,也可以说是之前玉佩的回礼,可醉酒的事……他该怎么说?若是承认的话,以她的聪慧岂不是就要察觉他的心思了?若她察觉了,那,是不是他们之间就连朋友都没法再做了。
霍青行紧蹙着长眉,心底突然生出一阵恐慌和懊悔,懊悔当初为何要为了那一份亲近而欺骗她。
果然——
人还是不能撒谎。
这世上的谎言想要永远不被拆穿,只能用更多的谎言去圆,而他,再也不想骗她了……霍青行双手紧捏成拳,不顾那尚且还湿着的手,头垂得更低了。
阮妤跟他认识这么多年,看见他这副模样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了。
她仍站在原处,却没有听他的话继续把手放在凉水里,反正这人现在也管不着她,她索性拿起一方帕子细细给自己擦着手指,而后继续好整以暇地挑起眉梢看着眼前低头的男人。
到这一步,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虽然还是有些惊讶和不可思议,但也没有觉得那么荒诞了,甚至还产生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欢喜,心中那才生出小花的野草还在随风舒展自己的身子,像是个骄傲的大美人,一点都不吝啬给旁人瞧自己的容貌。
而她看着霍青行,在烛火摇曳中,继续笑问,“怎么不说话?”
“我……”霍青行仍低着头,抿了抿干涩的唇,迟疑许久才哑声说,“是我骗了你。”
“嗯?”
阮妤问,“骗我什么?”
明知道她是故意的,但霍青行还是继续低头说道:“那天,我其实……并没有喝醉,我,我骗了你,抱歉。”这短短几个字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从前无论何时都身形挺拔的男人此时竟有些像折了的青竹,一脸颓败。
他藏在袖子里的手一会紧握,一会又松开,最初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也仿佛归于死寂。
他想她一定会再问他为什么?而他该怎么回答呢?好像除了实话实说也没有其他法子了。他已经能够猜想到她听到那个回答时的惊讶了,可他……毫无办法。
“为什么?”
她果然这样问了。
霍青行却仿佛又成了哑巴,他迟迟不曾开口,藏于袖子里的手在微微颤抖,脸和唇色也彻底化为苍白,即使要说,他也希望能再给他一点单独相处的机会,也许过了今晚,或许,连今晚都用不了,他们就要成为陌路了。
他以后再也不能和她这样亲近了。
她不会再请他吃她做的菜,也不会再让他帮忙,可能走在路上,她都不会再看他。
外头阮靖驰带着谭善正在放鞭炮,时不时还能听到如想等人的欢声笑语,屋中的烛火却变得更加昏暗了,而比烛火还要昏暗的是他的心。
阮妤似乎早就猜到他不会轻易开口,如果他把“喜欢”随便挂在嘴边,那他也就不是她认识的霍青行了。她把方才擦手指的湿帕子放在一旁,看着人问,“霍青行,你喜欢我?”
她问得寻常,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如何。
但快速跳动的心脏以及紧紧捏着的手指却显露了她其实也不是那么冷静。
霍青行听到这话惊得抬起头,他目光怔怔地看着阮妤,上下两片嘴唇一张一合,最后突然目光灰败的低下了头,他合起眼睛,唇角也向下抿着,像只被人遗弃的大狗狗,耷拉着耳朵,语气疲惫又沙哑,“……是,我喜欢你。”
“我……”
他想说,我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了,我会离你远远的,不会让别人知晓,更不会让你难做。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他只能继续低着头,敛着难过的眉眼,哑声重复,“抱歉。”
阮妤原本正因为他那一句坦言而心脏狂跳,听到后话又皱了眉,“你什么?”
她最讨厌男人这个样子,总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自己憋着,看得就让人来气。可看着男人曝露在自己面前的眉眼是那么难过,她的心蓦地又软了,轻轻叹了口气,阮妤放柔声音和他说,“霍青行,我没有什么未婚夫,从来就没有。”话音刚落,如她所猜想的那般,眼前的男人猛地又抬起了头,他神色呆滞地看着她,讷讷道:“什么?”
“这怎么可能?”
“你的未婚夫不是忠义王世子吗?”刚刚还一字一句说得艰难的人,这会一口气蹦出好几句,甚至还在轻声呢喃,“阮靖驰是和我这样说的,常安他也知道,怎么会没有呢?”
常安?
阮妤听得一愣,这事和常安又有什么关系?
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问他,“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有未婚夫的?”
霍青行还没搞清楚未婚夫的真实性,听人询问,看了她一眼才垂眸说,“你做枣泥酥的那天。”那是他第一次吃枣泥酥,正视若珍宝,没想到一块还没吃完就被这个消息砸昏了脑袋。
枣泥酥?
阮妤想了许久才想起,惊讶道:“小虎子他们搬过来的那天?”
霍青行轻轻点了下头,颇有些难堪地抿着唇说,“小虎子从常安那边听到你有未婚夫的事,在课堂上和小善聊天的时候,被我……听到了。”
怪不得那天霍青行怪怪的。
本来说是留在家中用饭,她出去后,人却不见了,后来送菜也不见人,再后来就是莫名其妙要跟她保持距离了。阮妤清楚了这来龙去脉都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抱着双手,睇他,“所以你几个月前就喜欢上我了,因为知道我有未婚夫就故意远离我?”
男人被她猜透心思,沉默着不肯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