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握着鞭子指着霍青行,扬着下巴又重复问了一句,“你是谁?”想到阮妤那个家似乎还有个哥哥,他微微蹙眉,又问,“你是她那个哥哥?”
霍青行被他用鞭子指着也面不改色,闻言掀起浓密的眼帘看着他,语气淡淡,“不是。”
不是?
那他是谁?
阮靖驰皱着眉,脸色也变得阴沉下来,既然不是,这个男人凭什么和她走那么近?而且阮妤居然还允许他一起上马车!
他心里气得不行,脸也彻底沉下去,少爷脾气一上来就想拿鞭子去抽人,可鞭子刚刚甩出去就被霍青行握住。阮靖驰一怔,显然没想到霍青行居然会接住他的鞭子,抽了抽,发现没抽动,脸上的神色终于变得认真起来。
这个看似文弱的男人居然有着他没想到的力量。
阮靖驰心中惊骇,脸上倒是未表露出来,他看霍青行一眼,而后拿鞭子绕一圈手腕,还想再抽就见阮妤从马车里出来了,“没事吧?”
本以为阮妤是问自己,阮靖驰心下一动,手上力道也跟着松懈一些,刚要答话却见她是对着那个青衣男人说的。
在他眼中始终高冷矜贵,无论何时情绪都很少有波动的阮妤,此时脸上竟有着藏不住的担忧和关切。
这一份从未窥见过的模样让阮靖驰彻底愣住。
霍青行听到这道关切的声音,冷淡的眉眼倒是立刻泛起一抹柔和,他偏头看着阮妤温声宽慰道:“没事。”
阮妤仔细看他一眼,确定无碍,这才看向阮靖驰,冷着脸斥道:“阮靖驰,你胡闹什么!”
听到这熟悉的话语,阮靖驰也不知为何,从前能够嬉皮笑脸回击的他今日握着鞭子的手竟忍不住颤抖起来,他紧咬着牙,红着眼看向阮妤,用比阮妤还要气愤的话语回吼道:“你居然为别人吼我!”
凭什么她对别人都要比对他好!
明明他才是她的弟弟!
因为太过生气,他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微微发颤了。
看着少年殷红的眼眶,阮妤心里的怒气不自觉散了一些,脑中又想起前世后来阮靖驰维护她的画面,她有些无奈地抬手点了点眉心,语气疲惫,“这是我朋友,你对他客气点。”
倒是没想到阮妤这次会跟自己解释,阮靖驰心里的怒火平息了一些。
以前他惹恼阮妤,她总是冷冰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理也不理转身离开,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阮靖驰的心里稍微好受一些,但到底不肯这个所谓的朋友上她的马车,仍冷着脸僵着嗓音说道:“我和你坐马车,他骑马。”
这是他最大的让步!
要不然大家谁都别离开!
阮妤闻言皱眉,还想说话,却听耳边传来霍青行的声音,“就这样吧,先回去再说。”他知道她心里着急去见她祖母。
他都同意了,阮妤便没再多说,点了点头,冲阮靖驰道:“下来。”
说着就先上马车。
阮靖驰怕她反悔立刻翻身下马,把鞭子扔给霍青行的时候,压着嗓音阴恻恻道:“这是西域来的宝马,你可小心别翻下来。”
说完又露出一抹看好戏的表情。
他的赤电一向不喜欢别人靠近,最好让他摔个大马趴,让阮妤看看他的丑样!
霍青行看他一眼并未说什么,接过鞭子就走过去,阮靖驰还抱手立在马车旁等着霍青行被赤电摔下,哪想到男人翻身上马后竟一点事都没有,还握着缰绳策着马踱步过来了。
“好了。”
霍青行虚握缰绳坐在马上,低头和马车里的阮妤说道。
他今日一身青衫大氅,高腰宽带,耳后头发垂在肩上,此时坐在这西域宝马上,竟比那些长安城的贵公子们还要多几分矜贵之气。
阮妤此时却没这个心情,见他无碍便颌首,又见车外阮靖驰目瞪口呆的模样,知他是恶作剧没成功,又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阮靖驰,上来!”
阮靖驰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上马车。
马车启程。
阮妤因为心里惦记着祖母,一路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抿着唇没有说话,自然也就没有搭理阮靖驰。
阮靖驰这会倒也不似先前那般耐不住性子,见她紧抿着红唇看着窗外,也就安安静静坐着,偶尔倒是会忍不住朝阮妤那边看一眼。
马车里静静的,暖炉里的炭火已经灭得差不多,茶水不再滚沸。
离了繁华的小镇,拐进公道,外头便变得安静下来,阮妤就在那马蹄哒哒声中,回忆着祖母。
祖母前世在她还未嫁给霍青行的时候就去世,若算起时间,她们竟有十多年未见,也不知道如今的祖母怎么样……她心绪复杂,一路沉默,直到马车停下到家的时候,已是落日余晖之际。
红日挂在天边,正要下山。
她看着家门前停着的马车和规规矩矩站着的仆从们,一路没什么起伏的心脏突然砰砰跳动起来,马车还没停稳,她就已经跳了下去。
“小心!”
霍青行看着她这般行径,心脏顿时提到喉咙口,怕她摔倒,他立刻弯腰去扶,可阮妤在跳到地面的时候只是停顿了一瞬,而后看也没看他就跨步往里头走去。
他只来得及握住一片衣角,却也很快从他指间滑过,看着她头也不回离去的身影,霍青行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薄唇也微微抿了起来。
阮靖驰下来的时候正好瞧见这副画面,他脚步一顿,很快扬起眉梢重重哼了一声,心情倒是好很多,而后在一声又一声的少爷中仰着头,跟在阮妤后面大步跨进院子。
院子里倒是没外头那么多人,只站着一个婆子。
看到阮妤进来,她立刻迎过来,“我的好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阮妤脚步一顿,怔怔看着眼前的老妇人,哑声喊人,“嬷嬷?”
言嬷嬷忙哎了一声,又挽着她的胳膊说,“老夫人知道家里的事后急得不行,赶忙回来还是没来得及,知道您回家了,她连家都没回就立刻过来了……”说完又不禁嗔怪起,“您说说您,为何不等老夫人回来再决定?”
阮妤正要说话,屋子里传来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是阿妤回来了吗?”
刹那间——
心跳和呼吸都在此时停住。
阮妤僵硬着脖子循声看去,因为不曾点灯而显得有些昏暗的堂间内有个穿着紫衣华服头戴抹额的老妇人被阮母扶着走了出来,老妇人即使不曾簪金戴玉也能看出她出自诗礼簪缨之族。
眉眼平和,目光悠长。
脸上挂着平易近人的笑,眉眼之间却自有一份威严在。
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阮妤的眼前如走马观花一般闪过许多画面,从小教导她长大的祖母,亲手教她写字的祖母,抱着她叫她囡囡的祖母,在她生病时守在她身边的祖母。
眼泪突然就跟止不住似的一串串往下掉。
阮妤已经很久不曾哭过,久到她都有些忘记眼泪是什么滋味了,可此时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却哭着呢喃道:“祖母……”
阮老夫人也看见她,刚刚还笑着和阮母聊天说话的老妇人此时眼眶也微微泛起红晕。
她朝阮妤伸出手,哑声喊她,“阿妤,到祖母这边来。”
“祖母!”阮妤听到她的声音,再也绷不住了,她哭着高喊一声,突然提起裙子往她那边跑,就如倦鸟归巢,她也向她的巢穴义无反顾地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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