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行说,“我送你出去。”
阮妤点头,要出去的时候,目光扫见桌子上一只黄花梨木的盒子,脚步一顿。
“怎么了?”霍青行站在门外,回头问她。
“没事。”阮妤摇摇头,真是糊涂了,以霍青行现在这个情况,怎么可能会是黄花梨木?估计是灯火昏暗,瞧错了吧。她没多想,更不会多问,走到外头,原本还想同人说几句,但见男人始终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头也一直低着没看她,心里的那股子不高兴就又泛了起来,这个小古板真是气人!她心里气,脸上却冷,嗓音淡淡说了句“走了”就直接进了隔壁屋子。
霍青行察觉到她生气,原本就微抿的薄唇又抿紧一些,听到隔壁的关门声,他抬头看着这空荡荡的巷子,又站了许久才关门回屋。
阮庭之睡得很沉。
他看了一眼,见他睡得还算安稳,便只是在床边放了一只脸盆,免得他夜里想吐找不到东西,而后又去橱柜里抱了两条被子,铺在临窗的软榻上,打算今天就在这将就一晚。
一切弄完后,他才有心思去看那人给他的生辰礼。
黄花梨木的锦盒中放得是一张房契,位置处于江陵府的梨花巷,那边住着的人非富即贵,宅子自然也是寸土寸金……霍青行从前也猜测过男人的身份,如今却懒得猜了。
他每年送过来的东西,还有身上流露出来的气质又岂会是普通人?
只是男人不愿说,他也懒得问。
他早就过了非要一个答案的年纪了,不过他好像……也从来没有拥有过这样的时候。
打开临桌的一只木箱子,里面有许多东西,小孩爱玩的木剑,写的第一张字,还有用过的第一支笔,以及名贵的玉佩……好似随着他年纪的增长,那个男人给他的生辰礼也就越来越贵重了,似乎是在为他的以后做安排。
霍青行把手中的盒子一并放了进去,而后就倚着木箱垂着眼帘,目光似乎在看木箱里的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月色下那张清贵俊美的脸没有一点表情,依旧沉寂淡漠。
直到目光扫见桌子暗处的一个荷包,他的神情才变得柔和一些,当初阮妤给他的那个橘子早在先前就已经被他吃掉了,剩下的橘子皮倒是日复一日经风吹日晒保存了下来。
他抬手握过那只荷包,打开后,指腹轻柔地抚着那些粗糙的橘子皮。
淡淡的橘子香在鼻间萦绕。
他柔和的眼中仿佛盛着满天星子,璀璨耀眼,只是想起什么,眼中的那些星星又一点点消失。
很久很久以前,他就知道自己不是爹娘的孩子。
起初他只是觉得奇怪,爹娘虽然疼爱他却总是对他有超乎寻常的恭敬,虽亲近却不亲密,不似隔壁阮庭之和阮先生的相处,也不似其余人家的相处。
只是那个时候,他也只是天真地以为爹娘不擅长表达。
直到如想出生。
他才发现原来爹娘也是能和其他孩子的爹娘一样的,只是那样的亲密从来没有给予过他。后来他听到爹娘的对话才知道自己并不是他们的孩子,他以为那个男人会是他的爹爹,可他也说不是。
霍青行似乎想起从前一个人抱着膝盖躲在无人地方哭泣的模样。
可这些对小青行而言天大的事,对如今的他而言只是非常普通寻常的一件小事,和吃饭读书一样小。他不怪爹娘,他们是这个世上对他最好的人,是他们让他平安健康地活了下来,他也不怪那个男人,无论他是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都不怪。
他也没有要去探寻自己身世的想法。
他活在这个世上,他是霍青行,他有爹娘有妹妹有朋友有同窗也有教他读书写字的先生,如今……他心里还偷偷藏了一个人,一个让他会控制不了心跳的人。
这样就够了。
至于他的爹娘是谁,他又为何会被抛弃,这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就算这世上所有东西所有人都不属于他,那也没关系,就如对阮妤的心意,既然见不得光,那就偷偷藏着,不去打扰,即使她怪他讨厌他也没事,他只要静静地望着她就好了,眼中重新泛起一点笑意,虽浅却明媚。他就在这所有人都睡下的夜色中,握着那只荷包,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橘子皮放进荷包中,然后一并把它放进了那只尘封他十六年岁月的珍贵盒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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