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要真是这样,这事还真不好管了,邢鸿运锁着眉,半晌问常安,“那你说怎么办?”
“既然是那边抓得,您让他们去找那边不就成了?”常安笑道,“反正您两边都不沾,谁也不得罪。”
邢鸿运听完这席话,头一次认认真真看了眼自己这位新师爷,过了一会才颌首,“既然如此,这事就交给你了。”又笑着夸道,“今天多亏有你,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我会得罪谁。”
常安面上一喜,又强忍着不露于面上,仍低着头,恭声,“卑职和大人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然要为大人考虑。”
邢鸿运笑,“不错,日后若有事,你也要像今日这样知无不言。”听人应声出去后,笑脸一下子就拉了下去。
身侧心腹低声,“大人不喜欢常师爷?”
“太聪明了。”邢鸿运看着常安步入黑夜中的身影,语气淡淡,“这样的人让他当个马前卒还可以,当心腹……”他嗤一声,“什么时候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你可别忘了,他这个师爷的位置可还是杜家出钱保的呢。”
……
常安刚出院子的时候还微微弓着身,露出一副谦卑模样,但到了外头,身形一下子就站得笔直了,几个衙役看到他忙拱手喊道:“常师爷。”
“嗯。”常安目不斜视,语气淡淡,看到站在外头的李邱,脸上也没露出什么表情,就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男人。
“常安?”李邱看着来人一怔。
常安家境一般,以前一直跟在他家少爷身边被他驱使,也是后来科考得名才被他家老爷看中,所以在常安没进林泰然那边的衙门时,老爷又是花钱又是请客,把人送进了这边的县衙。
这会看到他,李邱也没发觉他今日的不同,只当是碰到自己人,更方便做事了,急道:“你来得正好,快带我去见大人,少爷出事了!”
说着就要往里。
但还没向上走一步就被常安拦住了,李邱皱眉,抬头,“你什么意思?”
常安仍旧垂着一双不咸不淡的眼看着他,“大人有事,让我来通知你,杜辉现在在林知县那,他管不了,你们要找人就去找林知县。”
李邱听着这冷冰冰的声,看着眼前这张一点表情都没有的脸,终于察觉出这个从前在他们面前卑躬屈膝,被他家少爷当做狗一样的人不一样了!他心里又气又急,咬着牙,“常安,你别忘记,你这位置还是老爷保的呢!”
“所以?”常安挑眉。
看着李邱脸一阵白一阵红,常安笑出声,“看在从前你们多加照顾我的份上,我就卖你们一个消息,别去找那位阮家女的麻烦,你们啊,可得罪不起她。”
说完也不管李邱是何反应,径直走了进去。
李邱站在原地看了他半天,最终还是咬着牙离开了。
“师爷。”衙役和常安禀道,“人已经走了。”
“嗯。”
常安回头看着李邱在黑夜中快马加鞭离开的身影,轻嗤一声,他的师爷位置是杜家保的,那又如何?他可没忘记自己以前是怎么被杜辉当成狗一样驱使!
杜辉出事,他可再高兴不过了。
而且能给阮妤卖一个脸面,等日后她当上世子妃……什么杜家,什么邢鸿运都得跪在他面前!
常安越想,脸上的笑就越发猖狂,转身进屋的时候才收敛起来。
……
青山镇,阮家。
阮妤一行人早就已经到了,阮父、阮母知晓这桩事自是气得破口大骂,阮母更是抱着谭柔大哭了一场。
这会夜幕高升,阮妤站在门外,袖手看着头顶的天空,星子与月亮把这漆黑的夜照出一片清明,晚风有些大,吹得她衣袖和青丝不住飞舞,可她却没有进屋的意思。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回头,看着阮母抹着眼泪从谭柔姐弟的屋子里出来,抽手走了过去。
“睡了?”阮妤看了一眼身后烛火明显暗下去的屋子,扶着阮母的胳膊,压低声音询问。
阮母点点头,她刚才陪着谭柔大哭了一场,现在眼睛红肿,声音也哑,“刚刚睡着。这个苦命孩子刚刚还在安慰我……”越想越难过,她红着眼哭道,“她打小就是个苦命孩子,她娘身体就不好,生了小善后就没了,你谭叔叔又为了咱们家的事整日早出晚归。”
“我原本还想着她那表哥是个良善不错的,哪想到——”
想到刚才阿妤说的事,她又气得浑身颤抖起来,又怕吵醒谭柔,只能压着嗓音骂道:“这个畜生,老天爷怎么不劈死他!”说着又忍不住握着阮妤的手,庆幸道:“幸好你今天去了,要不然,我跟你爹哪来的脸以后去见你谭叔叔。”
阮母说着又忍不住掉起眼泪。
阮妤一边握着帕子替人擦掉脸上的泪,一边扶着人回屋,柔声说,“谭妹妹吉人天相,必有后福,以后就让她住咱们家,您和爹多照顾一些,也算对得起谭叔叔这些年替咱们家忙前忙后了。”
阮母点头应好,又说,“幸亏先前听你的话没买丫鬟。”
要不然家里住的屋子也不够。
阮妤笑笑,把人送回屋,让人早些睡,自己却没有立刻回屋睡觉……经历了这样一天,其实她的内心远没有表现得这么平静,或许是又想起了前世那些被她遗忘在岁月中的事。
她沉默地走在院子里。
这会已经很晚了,周遭的邻居几乎都已经睡了,阮家也就她一个人还醒着,她就这样沿着墙一步步走着,直到听到隔壁传来的脚步声,一顿,出声,“还没睡?”
霍青行早在她出现的时候就听到她的脚步声了。
如今再听到她如家常一般的询问,他已经没有那么不习惯了,闻言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听着她沉重的脚步声,他抿了抿唇,犹豫了会才低声问,“你怎么了?”
“嗯?”
阮妤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诧异之余又有些好笑,“什么怎么了?”
霍青行驻足又沉默了一会,“你的脚步声听起来很沉重。”上次夜里她刚出现的时候也是这样,后来问了他酒楼的事,那么今天是因为谭柔吗?
可他总觉得不止。
她拿着鞭子在抽打杜辉二人的时候,眼中那浓浓的厌恶和冰冷,并不像是只为了谭柔。
难道……
他心下骤然一紧,但很快他又把这个荒谬的念头赶走了,怎么可能呢?以她从前的地位和手段,怎么会让自己处于那样的危险之境?
阮妤惊讶他的细心,半晌又笑了起来,“没事。”
好似每次和霍青行聊一会,她的心情就会变得平静许多,刚刚还戾气横生,烦躁不已,现在居然又变得心如止水起来,她停下脚步没再乱走,坐到了那石凳上。
她娘知道她夜里有散步的习惯,前些日子已经给每张石凳包了厚实的软垫。
“就是在想那两个畜生。”阮妤靠着石桌,侧着头去看那头顶的月亮,“你说他们能得到应有的惩罚吗?”她似乎已经习惯了霍青行的沉默,这会便自说自话,“许巍无亲无故应该可以,至于杜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