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镇的夜很安静。
月亮当空,万籁俱寂,时而还有桂花香飘过,一派怡然悠闲。
可江陵府的阮家此时却像是头顶堆积着乌云似的,让人觉得压抑极了。
徐氏夜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自然是因为那几个车夫的回话,车大怕主子得罪,哪里敢欺瞒?把阮妤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全交待了个清楚,徐氏听完气得又砸碎了一套刚从库房里拿出来的青花瓷茶盏,就连晚饭都没怎么吃,坐在屋子里生闷气。
这事闹得很大。
府里的下人也都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到车大表述的那句“我不是你们的大小姐,你们大小姐已经回去了”,众人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大小姐这次是真的去意已决,本来还以为她只是回家住上几日,如今却是全然不一样的结果,府中上下自是议论纷纷。
荣寿堂那边倒还好,有岁秋看着也不敢乱传什么话,至于其他人那边却是口无遮拦了……阮云舒住得惠兰斋这,也有不少人在说这事。
她院子里的下人都是午间盛嬷嬷亲自给她挑的。
都是出挑的下人,但到底感情不深,当着阮云舒的面恭恭敬敬,私下却都围在一起说闲话。
“大小姐是真不回来了?”
“谁知道呢?我听说夫人今日发了好大的火,还说她既然不肯回来,以后就别踏进阮家的门,还说明日就要请宗族的人过来把大小姐的名字划掉。”
“这……那咱们以后到底怎么叫啊?”
众人一阵沉默,又有人小声问,“难不成以后里头那位真要成咱们府的大小姐?这……看着也太小家子气了,哪比得上从前那位大小姐?”
“谁说不是?你们是不知道,今天我伺候她吃饭,她居然还站起来要端菜,我奉上去的第一盏茶是让她漱口的,她倒好,喝了好几口,还说味道不错。”那人满脸讥嘲,嗤笑道,“真是的,她这样若出去做客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到时候,咱们阮家可真要成了别人的笑柄了!”
“嘘,里头那位到底是夫人的亲生女儿。”有个年长的说了一句,又看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的屋子,摇摇头,“都散了吧。”
她们走后,一个瘦弱的丫鬟便跑回了屋子。
阮云舒正坐在床上做香囊,瞧见自己的贴身丫鬟莺儿进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急问道:“她们都说了什么?”
她本意是让莺儿去打听外头那些人对阮妤不回来有什么想法,还有母亲现在怎么样了,可莺儿是市井里的实诚人,问什么就说什么,把外头那几个丫鬟说的话一五一十都和人说了一遭,见阮云舒脸色苍白便走过去,很不高兴的撇嘴道:“姑娘,她们一点都不好,咱们还是回去吧。”
“还是青山镇好,老爷夫人也好,比这里的人好多了。”
“姑娘,咱们回去吧。”
说完见阮云舒不开口便去扯她的袖子,和从前一样,只是还没晃一下就听人厉声斥道:“闭嘴!”
手停在半空,莺儿怔怔地看着阮云舒,似是没想到阮云舒居然会吼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
阮云舒也反应过来了,脸一白,解释道:“莺儿,我不是……”她想去拉她的手,可莺儿却有些害怕地瑟缩了下肩膀,还倒退了一步,从前亲密无间的主仆俩第一次生了嫌隙,阮云舒心里焦急,但此时也没心情哄她,只能精疲力尽地说,“罢了,你先下去吧。”
莺儿迟疑地看了眼阮云舒,还是应声告退了。
等她走后,阮云舒沉默地坐在床上,屋中灯火通明,可她心里却一片阴霾,如雷雨之前的阴天一般,卷翘的睫毛在白玉般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外头风吹枝叶,而她放在床边的手一点点握紧。
锋利的指甲压着血肉,她却好似感觉不到疼。
她第一次这样恨一个人,虽然阮妤根本没有做错什么,如果不是因为母亲,他们两家根本不会抱错,甚至于,她还享受了阮父阮母十多年的疼爱……可她就是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