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知微不知道老伍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是为了主脑,而是为了她?
难道回到第一层的方法对她十分不利?
“什么意思?”她直截了当地问。
老伍这次却不说了,只是一板一眼地说:【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你的提问范围。】
“……”
鹿知微干脆换了个问题:“在世界制度中,第二层被打碎之后会立即修复吗,还是无法被修复,世界将会永远停留在第一层?”
老伍道:【我说过你们这个世界犹如新生儿,还不成熟,二层制度撘构工程也并不简单。】
——所以是后者。
鹿知微一听,回到第一层世界的心更加坚定了。
可是她问老伍怎么回到第一层,老伍却不愿意告诉她。
不愿意说,就等于确实存在回去的方法,而不是没有。
回想起自己的从前,回想起方小颖的声泪俱下,她沉重地闭上眼。
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尚且可以做个傻子。
可一旦知道了,她便没办法坐视不理。
在黑暗里生活过的孩子更能明白灰色人物对光的渴望,更能明白灰色人物心中朴素的愿想。
他们仅仅是想过正常的生活而已啊……
而且要她踩着别人美好的梦想做光鲜亮丽、耀眼夺目的主角,这和谋杀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是手上看不见血罢了,看不见血的谋杀更可怕。
既然老伍不愿意告诉她,那她就自己想、自己猜。
或许回到第一层的方法很简单呢?
或许在很早之前,老伍曾经无意透露过回到第一层的方法呢?
她需要好好想想,她一定要想起来……
一定有方法……
一定有的!
静默坐着想了一会,毫无收获。
鹿知微困恼地捂住眼睛。
她现在不够冷静。
这个残忍的世界制度无时无刻不在搅动她的思绪和心情,让她既生气又难过。
她需要冷静,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有思路。
屋外吹过阵阵寒风,或许吹吹风能冷静一下。
于是她红着眼角,缓缓起身。
打开阳台的门,走了出去。
却在这时,她听见老伍很紧张地问了一句:【你要干什么?】
鹿知微突然顿住脚步。
风划过脸庞,冷得两颊生寒,鼻尖发红。
她一动不动立在寒风之中,身形纤瘦,孤独又安静。
站在阳台上放眼望去,昏沉的天色之下,高楼林立,繁华依旧。
视线再往下落,栏杆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素雪。
片刻后,她走到栏杆边,伸手拂去白雪。
两手抓着栏杆,探出身子,朝下望去。
视线好似突然砸在地面上,晕眩感直冲脑门,四肢百骸里凉意四起。
看着这么高的楼,这么远的地面。
她的脑子里就冒出了两个字:死、疼。
她是个怕疼的人。
老伍的语气依旧很紧张:【这样很危险,回到屋子里去!】
鹿知微还是没有动,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突然问了一句:“这就是方法吧。”
老伍愣了一下。
鹿知微十指抓紧栏杆:“你以前说过,主角死亡,光环也就彻底消失了。”
老伍霎时哑然。
鹿知微迟缓抬头看向昏霿的天空。
作为一个演员,要学会从方方面面塑造角色,使之立体形象。
语气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老伍的反应已经给了她答案。
主角作为世界中心,世界自然要围绕着主角转。
一旦主角死亡,光环消失,整个二层制度一定会崩塌。
只是主角总有主角光环护体,没那么容易死。
故而老伍之前也说了,只要找到一个必死无疑的办法就行。
鹿知微记得,老伍那时候是以一种轻松的语气和她说这句话,那时候他们谁也不会想到她会动这个念头。
——因为她怕疼。
曾经她就是因为怕疼才一直努力地活着。
可现在却不知道有多少不怕疼的小透明已经先她而去。
她做不到不去想这些事情,不去想灰色人物的心酸苦楚,她的良心不允许她这么活着。
鹿知微闭上眼,复又睁开,重新低眸看着楼底。
这么跳下去,没有任何阻挡,也不会有什么垃圾车辆经过接住她,必死无疑。
可是会特别疼吧……
一定会特别特别疼吧……
鹿知微面色发白。
抓着栏杆的十指,用力到泛白。
寒风冰冷,内心恐惧,二者交织,轮番折磨着她。
老伍仍在她耳边劝着:【知微,你不能这么做!】
她怕,但她还是咬着牙,倔强地问:“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只要主角死了,就能让所有人回到第一层。
这个世界只有两个主角,她心疼桑晚慈,她舍不得让桑晚慈去死,她也不想这么自私。
从来都是劝人向生,哪有劝人赴死的呢?
而现在,只要她死了,就会有很多人重获新生……
【你死了,就没有人再记得你了!】
鹿知微身形一顿。
【鹿知微,】老伍面露急色,【你死了,世界的确会回到第一层,会拨回原点,但没有人再记得你,因为你死了,彻彻底底死了,明白吗?!】
双层制度存在一个特殊机制。
主角就算以自毁的方法回到第一层,自己也会消失。
因为系统会把这样的主角判定为需要清除的病毒,并把他们彻底从这个世界里抹除。
这就是代价。
这也是老伍不愿意现在告诉她这个方法的原因。
从前说是因为她怕疼,不会自毁寻死。
现在不同了。
【知微,知微你听我说。
【如果你死了,鹿思娇、应息泽、还有你最爱的桑晚慈……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再记得你!
【你想想桑晚慈,你那么爱她,那么想要和她在一起,你舍得让她忘记你吗?你舍得就这么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吗?
【知微,你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鹿知微闻言,只觉得浑身发冷,双腿再也没有力气支撑。
她缓缓蹲下,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
眼眶蓦然泛红,紧紧闭上双目。
她舍不得。
她害怕被遗忘,她以为一切会重来,包括她。
她还怕疼,比任何人都怕。
可她也舍不得看着别人一辈子困在灰色标签里啊……
这一刻,她的内心是前所未有的折磨。
刺骨寒风呼啸而过,无情地拍着她萧索的背。
天色阴阴沉沉,好似老天爷也心事重重。
…
夜里,外头的高楼大厦会依次亮起灯,一点一点汇聚成人间星海。
哪怕是在寒冷的冬日里,只要有光,就会让人觉得温暖。
屋里没有开灯,光线黯淡。
今天下雪,天气阴沉,晚上便连月亮都懒得光顾。
鹿知微坐在沙发里,腿上盖着一件毯子一动不动地看着落地窗外。
她就这么在屋里枯坐了一个晚上,茶饭不思。
她仍旧没有决定好是去是留。
现在她只想快点见到桑晚慈。
想见她,想抱抱她,问她工作顺不顺利,一如从前,仅此而已……
零点的时候,桑晚慈发来一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