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多等章煜开口,先说道,“可是我不想看,我觉得那些都不重要,所以我醒了。陛下,你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吗?你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情吗?”
“以前我总是想,一辈子那么长,能好好在一起一天便是一天,相安无事也不容易。但如果又生出了白头不相离的期待呢?等到我们都老了,头花发白,牙也掉没了,还是在一起,哪怕是拌嘴吵架呢。不过那个时候……陛下可能背不动我了……”
宋淑好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想到下一次章煜背她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手臂箍得更紧,也更不想下来了。累烦他的时候不多,偶尔为之,权当情、趣。
他当然不会对不起她,章煜嘴角便扬了起来,虽然宋淑好看不见。章煜始终目视前方,他们的目的地就要到了。听着宋淑好的话,他又笑,“老了,也背得动。背不动,一定是你太胖了……”立刻反咬一口,顿了顿,再道,“有些话好像是被你抢先了……”
宋淑好没听明白章煜后面的半句话,章煜也不解释。章煜体力再好,背着她上山、走了那么长的路,身上便冒了汗。只是停下来,宋淑好也不见他气喘吁吁。她掏了帕子替章煜擦汗,章煜看一眼天边,制止了她的动作。
跟着章煜的视线,宋淑好一样看过去,鱼肚白的天幕透着迷离之色,朦朦胧胧、将亮未亮。章煜带着她在悬崖边坐了下来,将她抱在了胸前,以保护的姿势。
宋淑好低头去看,透过层层迷蒙白雾,脚底下是大片大片的草木,残留着冬日的萧瑟,又已显出春天的芬芳。一条溪水蜿蜒在丛林间,宛若飘摇的绸带。
展眼之间,天变得更亮了。再不过眨眼的功夫,一轮红日从天边跃起,顷刻霞光四射,穿透云雾,霎时间落了满眼。
她便知道章煜为什么会这样做了。在静云庵的时候,她曾经抱怨过一次,山不够高、日出不够美,本是无心的话,他却记得。独独是挑在这个时候,或还有其他的缘由。
宋淑好感觉到章煜拥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他将下巴搭在了她的肩上,慢条斯理开始同她说话。轻嗅着宋淑好发间的清香,看着旭日高升的美景,章煜她在的耳边,一字一句要她听得清楚。
天地之间,好似唯有他们两个,他们只有彼此,相依相偎。章煜慢慢地回想,想着过去的事情,也慢慢地同怀里的人说话。他仍是想起宋淑好刚刚提过的那一幕场景,他的确不希望她想起过去的事。
即使没有刻意了解过她都经历了些什么,可是那时候她来救自己,如果他当时肯多想一些、多体会一些,不难知道,她本就没有抱希望。
但期间一刻,虽然宋淑好做的是在他看来愚蠢的事,亦或是她的目的也不在于要将他救走,但唯有他自己知道,对于那时同样没有对生抱任何希望的他而言,那是巨大的慰藉。
他从来与一个“好”字沾不上关系,双手染透鲜血,是无数人的性命。比起软弱可欺,他宁愿与世人落下暴戾恣睢的印象。
坐上这个位置,想将他拉下去的人太多,一朝行差踏错便是万丈深渊。他知道他走的每一步都踏着森森白骨,可他不愿认输。即使将自己的性命算计进去,玉石俱焚,他一样不在乎。
可现在,他是再没办法有那样的想法了。他心有牵挂,不是负累,想起便觉得欢喜。一面之缘,他转头忘了,她却一直记得。但是她如此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像他这样的,她其实不想要,所以她也当不记得。
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人。他对情爱没有念想,她期待最纯粹真挚的感情。时间淬炼,没有击溃她心里深藏的美好,反而令她变得执着。她曾经觉得,他并给不了她想要的。她或许没有弄错。
但她这样好。
章煜想,但她这样好,他舍不得放手。
“阿好,深宫寂寞,你愿不愿意陪我?”
末了,章煜在宋淑好的耳边问着她,声音低沉。飞鸟不断掠过他们的脚下,鸟叫声盘旋不去。满目霞光换作金黄,落在宋淑好的发上,像镀了一层赤金。
如果她依然是不愿意,他一定会顺她的心思。但是他也想,能给她最好的,哪怕她不是那么想要。
可他到底无赖。
“想好了再回答……不然,朕抱着你一起跳下去。”章煜不紧不慢地补充道,明晃晃的威胁。脚下不是万丈深渊却再没有那时两人跳崖的温泉,跳下去,纵不粉身碎骨,定是活不成了。
宋淑好侧眸看章煜,脸上却有疑惑,“陛下不是已经差人做好了凤冠凤袍吗?听说日子也定下了?您这样说,我还以为,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