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老夫人没有急着开口,打量过她片刻时间,终于说,“现下咱们大启的皇后娘娘,原是这般的模样。”她的语气并无鄙夷、也不是居高临下的,却说不上来的叫人不好受。
聂老夫人说出这句话,脸上已显出个笑。宋淑好会同意跟着她来茶楼,如若除去礼貌这一层外,也是因为看到聂老夫人的样子憔悴。既然能够直接找到她面前,想必是费了功夫与心思。可是,聂老夫人甫一开口,阿好便以为,她们的谈话,或许很难愉快了。
宋淑好一时没有说话,聂老夫人长叹了一气,忽而离了座,跪在了她的面前。聂老夫人突然的举动让宋淑好惊吓,连忙站起身去扶,她却执意不肯起来。
当下,聂老夫人只是悲泣说道,“老身的丈夫是为大启捐躯、马革裹尸,老身唯一的儿子,亦始终为陛下出生入死,老身唯一的女儿,十六岁便入宫服侍陛下,到如今已有八个年头。”
“想当年,韶光执意入宫,老身亦是日日抹泪,却拗不过对女儿的疼惜,顺了她的意。到如今,陛下一道圣旨,竟是将韶光送回了聂府。她终日茶不思、饭不想,郁郁寡欢,眼见着一天比一天消瘦。到底是心头肉,老身也跟着难受,寝食不安。”
“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想必娘娘是最为清楚的。她是做错了什么,竟要落到这样的地步?陛下疼惜娘娘,帝后和睦,是大启之幸,老身自也一样高兴,只不知,有谁来疼惜一下老身的女儿?”
“听闻娘娘深入敌营,刺杀叛臣逆贼,当是果敢烈性的女子。现下见了,老身亦不觉得娘娘是那等自私自利的人。只不知,娘娘如何忍心,看着无辜的人就这样被牵累?”
宋淑好没有想到,聂老夫人找上她,竟是为了说这些话。她蹲下身,望向聂老夫人,点了点头,问,“那么您希望我怎么做呢?又或者您希望我做什么呢?”
德妃被送回了聂家……章煜虽未与她仔细说过这些事,但她也没有觉得章煜会随便做下这样的决定。她也没道理听了外人的话,反过来认为章煜如何的不是。她同样不明白,聂老夫人为何会来找她。
心思稍缓,宋淑好复徐徐道,“您说的话,我可以理解,也都体谅,但是仍是想要问,倘若是德妃娘娘处于我的位置,您还会有类似的想法么?”
“您可以认为,我是在用恶意揣测,或者觉得我自私自利,可我的确无法答应您任何的话。陛下无论做任何决定,都必然是他自己的想法,我没有办法左右。”
“您今天说的事,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之前没有得知半点儿消息。纵然知道了,也只是知道,不可能要求陛下将旨意收回来。”
宋淑好手上用了力,将聂老夫人扶着重新站起了身。章煜若嘴上说着只喜欢她一个,又与别的女子欢好,她是无法接受的,也不会甘于委屈自己,哪怕是喜欢着这个人。她从前便是对章煜没有任何的期待。
章煜因此冷落别的人,被冷落的人很难说不可怜。不管他现在打算怎么安排,都不会改变他后宫曾有不少妃嫔的过去。这是一个摆不脱的问题,也必须要去面对。章煜顶着压力做这件事,她不可能主动退缩,那无疑于站在他的对面往他身上插刀。
如果这也算一场较量,她不过比别的人幸运一些,而没有成为输的那一方。事实上,既然接受不了现在这样的结果,当初又为什么非要赌这一把呢?指责她,总是无济于事的。
见聂老夫人垂泪,宋淑好沉默半晌,复道,“无论我说什么,都有些事不关已,所以不痛不痒的感觉。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您,也说不出自己多么无辜的话。可假使您说的是真的,那么从一开始,或也清楚未必能够有期望的结果。”
如果是自己选择了这样的一条路,自然该承担相应的结果,不管那个结果是好还是坏。总不能,得到一切是理所当然,而未遂了心愿就是别人的错。
大启并无女子不可改嫁的说法,野史上亦曾记载过,后宫妃嫔被送出宫,再嫁与其他人的事例。无论是不是事实,但凡从她口里说出来便又无异于风凉话。
聂老夫人一时抹泪不说话,哭过了片刻后,又慢慢地说了许久,宋淑好认认真真的听了,便尝试着劝了劝她,虽然瞧着那样的场景有些诡异。之后送走聂老夫人,她又坐着马车到了书院,没有再被谁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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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节,书院里并无学生上课,几名总角孩童在院子里面嬉闹,见到有人来,热情地上前询问。宋淑好看他们虽穿着朴素,但皆落落大方,温文有礼,对那名女夫子更多了些许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