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玺的声音就在她身后响起来了——
“邢从璟十几岁的时候到我家来,给他准备的房间在三楼,我当时住二楼。因为我妈说会有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哥哥来陪我,阿姨整理房间的时候我把我几个最喜欢的玩具拿到他房间了,他来的那天我还有些紧张害羞,站在楼梯上问他是谁,邢从璟当时脸色不太好,没搭理我,我还生气了好几天,觉得他不识好歹。后来连续几天他都在楼下帮阿姨准备早餐,收拾东西之类的,吃早饭的时候给我倒牛奶,我就不怎么生他气了。后来他还带我玩,在家里院子里教我抓小鸟,我那个时候抓到了好几只鸟。我爸妈把他学校安排好了之后,他放学回来总是给我带小礼物,什么东西都有。我小的时候觉得邢从璟可太他妈厉害了,他怎么这么厉害,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就喜欢粘着他。晚上我还总是偷偷跑到他房间跟他一起睡觉,邢从璟那个时候晚上睡觉会经常做噩梦你知道吗,他晚上睡觉总是被噩梦惊醒,睡不好觉,眼睛下面总是挂两个黑眼圈。那个时候我不敢问他,偷偷问我哥才知道他家里人离世了,那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他睡不着觉我就陪他聊天,陪他玩,陪他拼乐高,我不喜欢玩那玩意,但是邢从璟玩那东西的时候比较平静,我就在旁边捣乱,他也不说我,他小时候对我可好了。
“他小的时候对我可好了,你知道吗?我摔跤了他急得团团转,背着我走很长一段路。我妈不让我干着干那的,他就偷偷带我去,我想爬树去看鸟窝,他爬树后给我拍照让我看……
“他就真的很好。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上大学之后就不爱理我了,我让他回家看我,他敷衍我说他忙。我周末去找他,觉得他瘦了,我又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嘛,我十几岁的时候不就是个傻逼嘛,我请他吃饭,给他买了好多衣服,他都不给我个笑脸,我觉得他这人脑子有病。他不搭理我也觉得他脑子有病,我之前跟他关系明明这么好,他怎么说不理我就不理我了,我真的不懂。
“我十八岁生日前几天给他打电话,让他来给我过生日,他说不来,我很生气,我太生气了,我就骂他了。后来隔几天他来了,我还挺开心的,他没给我准备礼物我也挺开心的,我挺长时间没见到他的,我挺想他的。”
何天玺说了很长一段话后沉默了很长时间,又开始无意识地啃起了自己的中指指甲,他对着自己的指甲咬了好一会儿。
贺佳琳喊了他一声,他的意识才有些回来,他慢腾腾地“哦”了一声,血淋淋的手指在自己裤腿上擦了擦,而后伸手揪了揪自己额前的头发,他眼神有些放空的还吐槽出了一声:“佳琳姐,你好八卦。”
贺佳琳没说话。
何天玺就继续说道:“但是我傻逼嘛,反正我他妈就一直是个傻逼,你们也整天都在看我笑话。他来了我其实挺开心的,但是嘴上还故意讽刺他……”
何天玺说一句话像是需要十分多的力气,他一句话还没说话安静了很长时间,才有些茫然地问道:“你说他是不是就因为这个生气,恨我?”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去回忆过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从来没有仔细回忆过这些他经历过了的人生,也从来没有过对于自己的反省。
他有些茫然地自问道:“他本来就不喜欢我们家,他觉得自己寄人篱下,我还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他才会在我十八岁的时候跟我说他讨厌我,他恨我。”
贺佳琳觉得何天玺掉进了一个逻辑怪圈里,在她对于邢从璟的认知里,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记恨很长时间的事情,如果邢从璟想的话,他完全可以在未来的人生中跟何天玺再没有任何一点交集,贺佳琳试图安抚何天玺:“你想错了。”
何天玺顿了顿,他手指摩擦着自己的裤腿缝:“他告诉我说他全家人都因为一场建筑事故而离世,我当时不知道什么原因,也不知道这个话题应该怎么接下去。我过去从来都不敢跟他提这个话题,他晚上做噩梦的惊醒的时候有的时候都会哭,我不敢问他,也找不到方法去安慰他。”
贺佳琳顿了顿。
何天玺把脑袋埋到自己的膝盖里,他过了很久才闷着嗓子说出来:“他告诉我说是房子的开放商是我爸妈的公司,他这么多年住在我家,可能对于他而言就是住在噩梦里。”
贺佳琳迟疑了片刻,一时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