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道:“我起初不知道望梅先生如此厉害,后来察觉时,也担心过。但那时已经在翼国待了几年,望梅先生从未提及,我便松了口气,以为她不知道。
“更何况……文鳐鱼一族,的确以障眼法见长,这时文鳐鱼世家的不传秘法,所有的童探都是由文鳐鱼世家掩饰原形之后送去水国,还从未败露过。”
“所有童探?”
听到这里,灵瑾不免一怔。
临渊定了定神,这时才想起来,这件事还没说过,便解释道:“这个,少君先前找的资料上也涉及到一点。”
说着,他拿起描写文鳐鱼家族的那张纸,放在桌上轻轻点了点,上面正写着文鳐鱼在水国仅有一支家族,属于贵族阶层,享有很高的地位。
临渊说:“文鳐鱼一族,之所以能在水国受到如此高的礼遇,就是因为世世代代都会为水族培养暗探,已经有自己的一整套方法。
“且文鳐鱼一族自身也有外表优势,只要再配合世代相传的障眼术法,短时间内可以完全隐藏鱼尾,将外表变得和翼族一模一样,非常容易融入翼国。所以……为了维护龙族皇家对文鳐鱼世家的信任,文鳐鱼一族也不会完全置身事外,仍然会定期挑选本族的孩子,送往翼国。因为尽早融入翼国,会更容易掩藏,所以通常都是培养成童探。”
灵瑾听完,十分吃惊。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世间居然还有这种培养暗探的家族。
相比较于灵瑾的惊讶,寻瑜表现得相当镇定,就像早已猜到。
他停顿片刻,用一种笃定的语气,微妙地道:“我查过水国文鳐鱼世家的族谱,本家嫡系的记录都非常清晰,看不出有动手脚的余地,但旁系就潦草许多,甚至非常模糊随意。虽说旁支人数相对较多,的确不太好记,但差别这么大,还是古怪了些。”
寻瑜看向临渊,说:“虽然同是文鳐鱼世族,但看这个情况,你想必是旁系出身吧?”
临渊微微一愕,大约是没料到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少的信息,寻瑜就已经想得细到这个地步。
“不错。”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临渊了然。
他说:“在文鳐鱼族内,所有小孩都要长到一定年龄才会起名记谱,因为中途就有可能被选中去做童探。如果被选中,就不会记在族谱上,也不留下任何痕迹。
“挑选的流程,理论上来说是人人公平、只看资质的。我当时还小,也不太懂,但现在想来,最后被选中的,确实都是旁支孩子,本家的一个都没有。”
寻瑜应道:“水族的世族制度非常牢固,已经占据了最高地位的人,只需要享受多年来摘得的果实,自然不会再送后代去吃苦受难。”
临渊不言。
话说到此处,也没什么可再聊的了。寻瑜和灵瑾将临渊留在此处,便要告辞离开。
但走了几步,灵瑾却又回了头。
她问临渊:“既然你真是水族,当初聊天的时候,为何会特意跟我聊起文鳐鱼呢?既然这就是你的真身,你将这件事告诉我,不怕暴露吗?”
临渊愣了愣。
他的手指微微曲起,眼中流露出一种奇异的留恋、惆怅之色。
临渊说:“这大概是因为,我自己想要告诉公主吧。我其实隐隐希望,公主能真正了解我一些。”
这时,他抬起头来,平视灵瑾。
“事实上,在翼国的这些年,我对翼族的观念已经改变了。这其中有一大半……都是因为公主。”
临渊微微凝神,侧脸浮出一丝绯红。
他说:“不怕公主取笑,我私下里一个人的时候,曾经想过许多。想过自己能做什么来弥补,想过公主什么时候能用得上我,想过如果有朝一日我将所有事情都告诉公主,公主会是什么反应,还想过……要不要就这样脱离水族,永远留在翼国,只要能留在公主身边。”
临渊说到这里,话语已经逐渐变了味道。
他的目光直直凝视着灵瑾,像在渴求着她的垂怜和许可。
灵瑾直视他的视线,微微一愣。
但灵瑾还没有反应过来,寻瑜已经待不住了。
他一把抓住灵瑾的手,强行打断她和临渊之间古怪的气氛,高傲地道:“好了,你的诉求和悔改之心,我们已经充分了解了。具体要怎么安排你的去向,还要等女君与众朝官讨论之后,才能有决议,在此之前,你除了不能外出,还是待在药庐里,一切照旧。”
说罢,他拉住灵瑾,对妹妹道:“我们走吧。”
“等等,哥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灵瑾看向临渊。
她问:“你刚才说,文鳐鱼一族要长到年龄才会取名记谱,那你在来翼国之前,有自己的名字吗?”
临渊怔了怔。
然后他笑道:“没有。被选为童探以后,我们就只用代号区分了。师父给我起的名字,就是我第一个名字,也是唯一一个名字。”
离开药庐,返回凤凰宫的时候,不知为何,灵瑾感觉兄长的脸色臭臭的。
她轻轻拽兄长的衣袖,问他:“哥哥,你怎么了?”
寻瑜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道:“我很好。”
“真的吗?”
“当然。”
“可是,哥哥你看起来,怎么好像是有心事的样子?是因为临渊的事很难处理吗?”
“你的错觉。”
寻瑜的语调莫名生硬。
他不屑地说:“只不过是混入一个水族暗探而已,还不算是能威胁翼族的大事。”
“噢。”
灵瑾将信将疑。
虽然兄长嘴上说着没事,但灵瑾总觉得,兄长和平时心情好的时候,还是有点不一样。
她不禁担心地看了两眼。
不过既然兄长自己都说没事,灵瑾也就安心下来,没有太放在心上。
兄妹两人一高一低飞在空中。
沉默地飞了一会儿,忽然寻瑜开口:“瑾儿。”
“怎么了?”
灵瑾扑哧着小翅膀,抬头问道。
却见寻瑜半扭着头,一张鸟脸全是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