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衍自然是信他的,王鼎做事向来认真,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能被他带到葫芦山的人手必定经过了无比严格的审查,何况刚才那进殿添茶的弟子神态动作皆无异样,半点不像是心里有鬼。
一念及此,昭衍脸色转冷,猛地抓起一只茶碗用力摔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不仅传入每个人耳中,还透过了陈旧的木质殿门。
等待了三息,他回眸道:“不是茶,药八成被下在了水里,诸位不觉得外面太安静了吗?”
丐帮近五十名弟子守在清虚观外,中庭内亦有十余人凝神戒备,须知这道观不大,这些人最远相隔不过百步,就算起初未能察觉异常,这一只茶碗摔碎的声音也足够惊动他们,可直到现在,外面仍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闯进大殿查看情况。
穆清单手按剑,道:“温柔散!”
她去年在梅县吃过温柔散的亏,为此痛失了一位师妹,诸位掌门现在的模样与她当时一般无二。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未及回应,门外陡然响起了一道女子的轻笑声:“不错,好见识!”
大门被一股劲风震开,一道人影袅袅婷婷地站在门口,霞裙高髻,金珠白练,虽无沉鱼落雁之色,却有溺魂醉骨之姿,正是弱水宫现任宫主骆冰雁!
“温柔散的药性要等两个时辰才会自行散去,不可强逼,没有解药,诸位若是不信,尽管一试。”说话间,骆冰雁的目光又落在昭衍脸上,“你猜得没错,王少帮主的确是谨慎,百十个人竟无一处空子可钻,我不敢打草惊蛇,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药下在了后院的水井里。”
“趁王兄下山去迎我们的时候?”昭衍摇头道,“骆宫主,你虽是女子,但我当你是一方枭雄,想不到也会用这种伎俩。”
“黑道魔人惯来如此,哪会知羞明耻?”
江天养在护卫的搀扶下勉强撑起身子,他一见骆冰雁,新仇旧恨登时涌上心头,若能拔刀出鞘,当场就要把这妖妇大卸八块。饶是如此,他身为武林盟主,中了暗算也不可露怯,冷声道:“骆冰雁,你从何处得知了我们在此密会的消息?”
骆冰雁笑盈盈地道:“你问风声从何而来?当然是周宗主耳目遍地,消息灵通,我不过沾他一抹光,来这儿凑凑热闹罢了。”
闻言,殿内诸人神色皆变,骆冰雁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只是来打头阵,真正的灭顶之灾将伴随周绛云一同到来。
王鼎怒道:“谁?是谁出卖了我们?”
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没谁是真傻子,这场密会兹事体大,从发帖邀请到布置安排,每个环节都谨小慎微,结果仍让周绛云提前得知了确切情报,只能是有人叛变。
殿中先是鸦雀无声,而后有人冷笑道:“还能是谁?这会场是你们丐帮的人布置,要说有内鬼,十有八九也是出自你们丐帮!”
又一人道:“丐帮在江湖上地位非凡,王少帮主也是侠名远扬,我看是谢掌门……莫忘了她聚集了一帮三教九流,公然反抗朝廷,同武林盟对峙交锋,行径恶劣,道德败坏,已非我正道中人!”
“我呸!姓宋的,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江天养座下走狗,趋炎附势、见利忘义的小人,谁知道不是你们这帮道貌岸然的东西在贼喊捉贼?”
“……”
瞬息之间,刚才还能和睦共处的几位掌门已经变了嘴脸,王鼎勃然大怒,江天养亦是脸色发寒,倒是沉默寡言的谢安歌忽地开口道:“尔等意欲何为?”
骆冰雁笑了两声,道:“好说,只要诸位答应我们几个条件,书成白纸黑字,再加盖掌门印广发江湖各地,就能保命无恙。”
“原来骆宫主还会唱红脸?”昭衍挑眉道,“不知是哪些条件,相比‘云罗之约’如何?”
所谓“云罗之约”,指的是前朝亡国前与乌勒签订的最后一个求和条约,那上头的一字一句都苛刻至极,连云罗七州都割让了出去,哪怕不久后亡了江山,这种耻辱也深深烙印在每个中原人的心里,直到大靖建国,高宗北征收复河山,伤口才算开始愈合。
值此紧要关头,昭衍先声夺人,将黑道提出的条件与“云罗之约”作比,那不管骆冰雁接下来说了什么,白道这厢都是不可能低头让步的。
果不其然,骆冰雁笑容微僵,她深深看了昭衍一眼,又转头望向诸位掌门,方才还在大呼小叫的人都噤了声,神色几经变换,终是归于决然,狠狠瞪着她。
“可惜了。”骆冰雁道,“我本想做件好事的。”
这一个“的”字尚在唇间半露,她后仰下腰,以毫厘之差让过了方越横劈一刀,白练如龙出水,顺势绞住刀锋向前带去,金珠却逆势转出,直击方越面门,而他不退反进,刀锋翻转砍向骆冰雁的手肘。